“黑崽在航空局裡,夜以繼日地看着當日擊落飛船的情形,葡萄跟着我爸回駐地了。”于浩海一邊說着,一邊默默觀察着他的表情。
“哦。”方傾疲憊地坐在椅子上,向後靠着椅背,“你和黑崽得償所願了。”
“不,雖然我們緻力于問鼎宇宙,探知外星球的秘密,”于浩海道,“但沒有人比我們更不希望外星人降落了。”
“為什麼?”
“因為這種‘來訪’,常常帶着惡意,”于浩海道,“如果隻是好奇,完全可以像20多年前地球所為,隻是跟我們遠遠地打個招呼。”
他一邊說着,一邊去到方傾身邊,大手按到他溫熱的頭發上,慢慢順勢往下,指尖滑到他的後頸處,反複流連,微微地使勁掐了掐。
等方傾擡頭看他,他又放松了力度,像是給他按摩。
“咪咪,你說他是外星人嗎?”
中年夫婦如他們二人,見面時常常第一句問的是孩子呢?孩子哪兒去了,交流完孩子們的信息以後,才開始放下心來,詢問彼此。
“這不得你告訴我結果嗎?”方傾身體前傾,想逃出他手掌的束縛,“我天天為這個事快煩死了。”
“我現在也是弄不明白,隻覺得事發突然。”于浩海沒敢直接問。
時光倒退到十幾年前,他想來第一句話就是問道:“方咪咪,是不是你幹的?!”
可時光教他從20幾歲的莽撞青年變成不苟言笑的中年人,即便跟父親們說話都是情緒穩定、态度溫和,注意彼此的感受,何況是他失而複得的妻。
牢獄之中出來,于浩海到各個大中小城市鄉村轉了轉,水星政通人和,人民普遍富裕,教育醫療幾乎全免,老有所養,幼有所依,水星的情況,已經比之十年前有了飛速發展,方傾的功績讓于浩海對他極為欽佩,又哪敢直接質問他。
“可你聽說了嗎?”方傾摸着他放到自己肩膀上的手背,“竟然有人懷疑是我,發射了衛星,讓你擊落,咱們倆裡應外合,演了這場戲,隻為了讓你上位。”
“那也太離譜了,”于浩海笑了笑,“丁一劭也是這個意思,倒是瀚洋,你沒看到他表情,可搞笑了,聽我們說的一臉懵。”
方傾笑道:“這些人啊,怎麼都把我想得那麼壞,我是那種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人嗎?簡直無語至極!還放衛星,我連個風筝都放不到天上去,哪懂什麼ufo啊,有這個實力的人,不就隻是你航空局裡的人嗎?”
“也是,想來想去,還是我最可疑。”于浩海微笑道。
方傾抱起手臂,微微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他:“于上将,這是不是你導演的一場戲?”
于浩海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垂着眸子,捏起了他的下巴,對上他淡藍色的眼睛,深沉地看了又看,低頭吻了上去。
“幹嘛啊!多大歲數的人了,一天天的不夠累嗎?”方傾蹬着腿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多大歲數?我是要當總司令的人,正年輕好嗎?”于浩海笑着将他打橫抱起,“你的大壯正值壯年。”
==
水星第一醫院進入了戰時準備狀态,所有防護人員乃至安保人員,嚴陣以待。那藍色疑似外星人的屍體已經在第一時間被送往醫院,由聞夕言這水星第一法醫來承辦這一重要屍檢工作。
所有閑雜人等,都不能靠近聞夕言的研究室。
晚上的時針剛剛劃過數字12,整點開始,醫院安保人員進行有條不紊的換班工作。住院部17樓層,走廊的燈雖然關了,但兩邊仍然散發着綠色“安全出口”的光。
一人走出了工作間,打着哈欠,正要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忽然嘴巴被來自身後的白色濕巾緊緊捂住,過了很久,那人才疲乏地倒在對方懷裡。
一名年輕醫生穿着白大褂,正準備悄悄潛入病區。
“站住!”
兩邊巡邏的安防員呵止了他,手電燈光打在了他的臉上,仔細檢查了他脖子上挂着的證件,又仔細對照着他的臉。
“是我,”孟令華低聲道,“剛換班回來。”
“不好意思孟醫生,最近我們嚴查過往人員,熟人也得查。”
孟令華揮了揮手,低頭走進了患者病房區。
他的步調有條不紊,一個個檢查熟睡的患者挂在床尾的病曆本,以及觀察他們床頭各個儀器的血容量和氧飽和度,時不時地皺着眉,對照病曆本,進行小心的修改和更正。
安防員透過窗戶又盯了他片刻,才繼續往樓層的另一側走去巡邏。
孟令華的臉在黑暗中變得晦暗,他合上了病曆本迅速矮身進到了床底下,開始用力按動地上看起來嚴絲合縫的菱形地闆。作為曾經成功伏擊了甲級戰犯俞格的水星第一醫院,一定有密道藏于各個病房之中,而大隐隐于市,他相信這醫院的密道就在最不可能的普通病房之中。
連續進入三間病房進行查房,終于讓他撬動了一塊聲音略微空洞的地磚,他不由得心中竊喜,慢慢地将其挪開,想都不想,跳了進去。
每層樓宇裡有超過40名保安在值長夜班,負責維護這每一層住院部的安全和秩序,雖然聞夕言的研究室在最頂層,但本着最不可能的地方最安全,孟令華一路通關,竟從地道穿行到地下負七層中。
他東躲西藏地走出地道,逡巡四周,找到一電路通向器,而從這往外探尋,才發現這家大型醫院的真正行醫處,并不僅僅在地上,而在地下,也一比一複制了全部行醫場所和醫療設備、藥材。
比如各個診療部、住院部、研究院、家屬樓等等重點區域,以及重症監護室、急診科、發熱門診、地下停車場以及外圍十公裡開外,竟然不一而足,擁有一個設施齊備、規模宏大的“地下醫院”。
站在這四通發達的各個科室進出口,孟令華有一瞬間,甚至覺得他像在陰曹地府的行醫處,隻覺得毛骨悚然。
正恍惚間,忽聽一個短促的蹦跳聲從不遠處傳來,像是什麼小動物。孟令華當即俯下/身子,後背緊緊地靠着牆,慢慢地伸出頭去望。
隻見一個不到一米高的小胖孩兒,穿着一套連體睡衣短褲,正努力想去夠一個門闩,隻是他小短腿兒,胳膊又肉乎,蹦來蹦去,都夠不着。
可孩子卻很敏感,似乎發現有人看他,馬上轉過頭。
孟令華即便立刻縮腦袋,還是被他發現了。
“孟哥哥!”方缇吧嗒吧嗒跑了過來,光着腳丫,踩着拖鞋。
“你怎麼在這兒?”孟令華用嘴型問。
“睡覺啊。”方缇也用嘴型回複他,并覺得好玩。
果然最重視的東西都要放在這裡。
“你在幹嘛?”孟令華問。
“想進去,”方缇指了指裡面,“偷看外星人。”
這不巧了嗎?
孟令華點頭道:“我也是。”
“那你有嗎?”方缇問,“鑰匙。”
孟令華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意思是他能夠找到密碼。
二人一前一後探索這地下醫院,方缇是睡夢中被抱進來的,醒來就發現自己所處的環境不是孤兒院。孟令華猜測是青羚把他抱來的,隻是一時有事出去了,才讓這孩子跳下床跑出來撒歡。
地下醫院安安靜靜的,每個房間都非常靜谧,隻有儀器設備發出短暫枯燥的機械音,方缇每當要說話,孟令華都将手指放于唇上,“噓”的一聲。
假設樓上是每層40多人安保,這地下醫院隻怕最少也有一兩百名保安員正在自己的崗位上兢兢業業地值班,外星人在哪兒,其實他毫無頭緒。好在方缇指着裡面的房間,深信那裡就是停放外星人的地方,孟令華詢問原因,他說那裡最安靜,門緊緊地鎖了,一個燈也不開,爺爺反複叮囑他,别去敲那裡的門。
方缇的反向思維是不能去的地方,一定就是他最想去、最好玩的地方,孟令華聽明白了他的話,也深信不疑地跟着他往前走。
方缇打不開的門,以為有鑰匙,卻見孟令華用兜裡一個便利貼紙,往門禁上貼了一下,又就着月光,認真看這上面的指紋汗迹。
密碼門在輸入的人一次次點擊下,大大小小會留下不同的指紋印,印的出現地方還原到數字當中,成為多種排列組合的密碼,隻要分析出其中最有可能出現的三種排列方式,便能成功進入。
方缇看不懂他是如何确定那一個個指紋點對應着的密碼,隻覺得今天的孟哥哥,專注的表情有些像王宇行。
噌的一聲輕響,門禁開了。
方缇眼睛亮了起來,孟令華走在前面,一腳踏進去,便聽到吱的一聲電子射線警告音。
他立刻矮身退回去半步,想了又想,把身後的方缇往前推,讓他去過信号射線。
果然孩子的身高能夠完美躲過這一條條電子觸碰射線的高度,且一次通行成功,當即解開一條線。孟令華看到方缇爬過去的身形,便也抱着自己的膝蓋,扭曲地匍匐向前,尾随其後。
二人艱難地走了半路,就快要成功時,方缇卻一伸腳就碰線,碰線就出聲,倆人一前一後在地上七扭八拐着身體,滿頭的汗,都快撐不住了。
“往前伸腳,”孟令華壓低聲音,有些着急,按理說方缇的身高是完全碰不到線的,“你的腳過去了,腿就差不多了。”
可方缇開始往前伸腳,屁股往前挪的時候,卻仍舊能碰到線,聽到“吱”的一聲警報音。
“你這大腚!”孟令華氣得拍了一下他的肉屁股,手掌壓着他的後背,想讓他矮過身爬過去。
可這一聲大腚,讓方缇愣住了,他緊接着直接就站了起來。
“王宇行?!”
“噓!”
“你是王宇行!”方缇透過他深棕色的眼瞳片,忽然跌進了内裡黑曜石般的璀璨星眸。
“閉嘴!”
“你的臉怎麼這樣了?!”
方缇伸出雙手去摸他的左右臉頰,想撕掉面具,可他一動,電射線的聲音随之吱吱作響,王宇行白皙的脖頸側邊已經被滑下的汗珠完全淋透,伏特加的酒香信息素,甚至都溢了出來。
他直勾勾地充滿恨意地望着方缇,舉起手,就想打他一巴掌。
可手舉了半天,對上方缇驚恐又陌生的表情,顫抖着,遲遲落不下去。
“不要告訴别人,不然我死定了!”王宇行一把掀開頭套,露出他金色的頭發。
因為靜電,一根根金色的發竟都站立起來,飄飄揚揚的,麥穗似的。
方缇竟能從孟令華的臉上,完全看到王宇行又急又怒的表情,這可比外星人更讓他覺得恐怖驚悚。
“聽到沒有?!”他壓低怒意喊了一聲,熟悉的霸道蠻橫又來了。
“嗯!”
方缇捂着嘴巴連忙點頭,王宇行把頭套一把摁回頭頂,轉身氣急敗壞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