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方缇都在後面扯着王宇行的耳朵，問他為什麼要對孟令華開槍。

“别鬧！”王宇行晃着腦袋躲開他的手，又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你不想去玩嗎？我這不是來接你嗎？！”

“去哪玩兒？！”方缇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可轉了大概一秒，又回來了，“你為啥打我孟哥哥！”

“還孟哥哥，給你賣了數錢你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王宇行把車

開得飛快，頭上黑色棒球帽檐兒壓得很低，“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不說是跟你一夥兒的嗎？”方缇反問道。

王宇行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指關節逐漸發白。

孟令華竟然認識勞倫斯，那他是勞倫斯的手下，還是上級？可之前在醫院裡與這孟醫生也見了幾次，言語之間，多有挑釁，為什麼絲毫察覺不到他和自己是一條戰線上的人……

“誰和他一夥兒？他要拐賣兒童，”王宇行厲聲道，“你有沒有心眼啊，上回都告訴你他不是好人了，他一叫你你就跟他走？！”

“他是我師父，以後教我手術的，”方缇道，“他還是我聞爸的徒弟，怎麼不是好人了？我姥姥還說你不是好東西呢！我不也跟你走了？”

王宇行回頭瞥了他一眼。

“昨晚我易容去地道裡看外星人……你怎麼沒告訴你爸你姥姥。”

“告訴他們幹嘛，再把你抓警局裡，讓警察叔叔打一頓嗎？還是姥姥再給你一巴掌，”方缇搖了搖頭，雙手一左一右，握着王宇行駕駛位上的椅子兩端，竟小小地歎了口氣，“我說過要保護你。”

王宇行心裡莫名一頓，渾身都有些不自在起來了，嗤了一聲道：“像個肉墩兒似的還保護我，你才多大。”

“哎呦這時嫌我小了，你考狀元的時候把我腦袋伸出窗外用槍怼着的時候，咋不嫌我肉墩兒啦？！”

王宇行笑了起來，方缇卻不依不饒，還在為孟令華讨公道。

“你把你那個小槍給我瞅瞅，”方缇說，“是方槍嗎？小嬸嬸有一把，給我見過。”

王宇行說：“你要我這把槍也行，但要拿你身上的東西換。”

方缇低頭看着自己，短褲半截袖，一雙小涼鞋，也就手腕上的小天才電話手表了。

“沒得換。”方缇說，“就一個小手表。”

“那不行，你把我槍整丢了怎麼辦。”

“方槍那是方咪咪發明的，我可以看一看的！”

“方咪咪發明的東西多了，也不全是他的，”王宇行冷聲道，“我這是我爸的方槍。”

“那換吧，”方缇無奈地解下自己的小手表遞給他，成功将方槍拿了過去，“那我以後還能跟你換回來嗎？”

“也行。”

倆人交換了東西，方缇抱着小槍，愛惜地擦了擦，說道：“咪咪不給我這個槍，說小孩不能用，法律也不讓用，小嬸嬸怎麼有啊？”

王宇行不屑地哼了一聲：“總統大人的幕僚們人手一把，當時廢掉方槍的時候，沒有收回他們的槍，全當籠絡人心了。”

“幕僚，幕僚是什麼東西啊？”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爸的方槍，他是不好意思開口。”王宇行對他說話倒是想說什麼說什麼，可能因為他是個小孩子，今天聽了，明天也許就忘了。

當年雙A事變之後，于浩海因為濫用武器戰争罪被判了十年，方傾上位後回收A軍所有精銳生化武器，方槍和傾彈、傾炮、百草傾、百草滅等都在名列當中，隻是方傾的幕僚們，如袁真、章楠、王煙、艾蘭、李茉莉、墨菲，乃至王俊和索明月，都有方槍，都被方傾特許可以持有和必要時候使用，可惜王俊死前将他的方槍遺囑留給了塞西莉，并沒有給王宇行留下。

索明月也是因為他被警察襲擊險些遇害後，才把他的方槍留給王宇行保命用。

“你将來反正也繼承你爸的衣缽，不差我這一把了。”王宇行道。

“衣缽，衣缽是啥玩意兒啊？”

王宇行翻了個白眼，他可沒有耐心回答方缇的所有問題。

車開了很久很久，最終停在一處海洋公園外面停車場裡，王宇行将方缇從後車裡帶了出來。

方缇擡頭一看，那碩大的招牌兩邊，有海豚的圖案，腦袋頂着個可愛的球，還有白豚在脖子上挂着“歡迎光臨”的條幅，站立兩邊，他看出裡面是個遊樂場，随即轉過頭來，對着王宇行粲然一笑，張開雙臂，吧嗒吧嗒地踏着小涼鞋，歡快地跑了進去。

這名叫“亞鹿灣海洋大世界”的南部海濱公園，是個依山傍海、鳥語花香的觀賞型島嶼，距離駐地市中心有35公裡，既是海洋動物世界，也是鳥類植物世界，更是觀賞海濱風光的絕佳旅遊勝地。

王宇行在車上的時候就把方缇的手表電話背後貼了個磁吸貼，封閉了它的信号和gps定位。

倆人一前一後進去沒多大一會兒，就到了演出的時候了，王宇行牽着方缇的手進到噴泉後面的小劇場裡，一進去，全是幾哇亂叫的孩子們，王宇行被吵得腦仁兒疼，也隻得被方缇一路小跑地拽着，在靠近前面的位置找了個地方坐下。

會表演的白鲸、海獅，和逗觀衆發笑的海豚和海象們陸續登場了，方缇褲腰上别着方槍，聚精會神地看，随着飼養員手中的指揮小棒，笑着看着不停耍寶的動物們。

“喂，殿下。”

王宇行一邊的無線耳機裡，傳出勞倫斯的聲音。

“你是不是有沒交代的？”王宇行低聲問。

呼啦啦群衆們因為白鲸拱球的動作鼓起掌來，方缇也笑着轉頭看向王宇行。

王宇行伸手按了按他的頭，表情帶着笑意，方缇又轉過頭，去看表演。

“抱歉，那位孟令華醫生也是我們的人，隻是他……他心高氣傲，并不服從我的管理，也不是我的下屬，隻是因為高超的醫術才成功混進醫院裡，沒想到咱們彼此沒有互通消息，任務撞到一起了……”

“你去善後，不要露出馬腳，”王宇行道，“我也頂多帶他出來六小時，醫院裡的眼線都給我盯緊了，先把密道口封住。”

“是。”勞倫斯回答道。

“你先讓孟令華接電話。”

勞倫斯看向一旁緊張竊聽的孟令華，孟令華立刻雙臂交叉搖頭。

“他還沒醒啊，和我的手下們都倒了一地，現在我們将他們都拖走了，化成等待治療的病号，都從住院部後門移出。”

“……嗯。”王宇行心中起疑，原來真的昏倒了？怎麼如此滞後。

“競選還有兩個小時就開始了，我們的人也成功埋伏在國會大廈中心，”勞倫斯看到孟令華給他寫的一張紙，問道，“您那邊是否需要對方缇做些什麼，比如剪掉他的耳朵，削去他的鼻子，或是方便一些，剃掉他的頭發……”

一群黑白相間的企鵝終于從裡面的冰洞口裡排隊出來了，一左一右晃得很勻稱，隻有一隻笨笨傻傻的企鵝時不時打亂隊形，被督導員們批評，卻還是屢教不改。

方缇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小手輕輕扯着王宇行的衣袖。

“……我用你教我做事？”王宇行聲音冷冷地問。

“是我造次了，殿下。”

王宇行那邊挂斷了，勞倫斯放下電話看着孟令華。

“誰知道他會不會對孩子做些什麼，你第一時間不應該來救我，而是該去跟着他！”孟令華不禁怒氣沖沖地喊道。

“不救你，讓你跟咱們厄斯武士們躺一地？！還好那是密道出口，本來就沒有監控和保镖，不然你現在已經暴露了！你能怎麼解釋你把孩子抱了出來？！”勞倫斯語氣極為嚴肅，“明明換一個人帶出孩子就行了，你為什麼要自己往裡闖？！”

“方缇不會跟别人走的，你知道我用了大半年才換取了一個小孩的信任！”

“所以你更不能随随便便現身！孟令華，要想保住你想保護的人，一定要沉下氣了，封騰沖已經來了，”羅倫斯道，“你想想他為什麼不第一時間跟我們聯系？”

孟令華的手握住拳頭，無力地捶在椅背上。

“他懷疑我們變節。”

“是，我來這裡60多年，你來這裡3年，”勞倫斯道，“你要想想他是多麼謹慎聰明的人，能夠助摩洛哥大王成功登上王位，他不會看不出你想保方家人的念頭，你最好收斂一點！”

“可我現在已經岌岌可危了，密道裡我走在視頻死角，但王宇行面前，我已經說是和你一路……”

“那沒關系，他有個叔叔姓康，是以前凱文遜的秘書，也埋伏在醫院裡多時，上回已經被青羚發現并鏟除了，”勞倫斯道，“你現在應該動腦想一想，怎麼還能在醫院裡立足，封騰沖那裡，我會解釋今天的事。”

“那王宇行會不會對葡萄痛下殺手？！”

“不會，這殿下行事風格詭異，手段狠辣，之前咖啡店裡封城遇刺，以及那個記者的死，我懷疑都是他做的，他一定是憤怒記者收了兩邊的錢，将他養父索明月的話直播了出去，他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也是個完全不聽指揮的人，我已經讓他割掉方缇的器官，他應該會反其道而行之，你就别再擔心了！”

孟令華卻不相信王宇行的為人，轉過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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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了，餓了。”方缇看完了表演，看到有小孩手裡拿着冰糕，對王宇行說。

王宇行把他帶到了一個海洋廣場裡，那裡有美食中心，可一進去沒多時，自動有人給他導引方向，請他進到裡面的暗間去。

“他們也是海盜嗎？”

“嗯？”王宇行有些警覺。

方缇指着那幾個低着頭，退到一邊出去的人：“他們好像很聽你的話。”

“那是因為我……長得帥氣。”王宇行将餐單扔給了他。

方缇見他棒球帽子将一頭金色的發絲擋得嚴嚴實實，可一雙黑色的瞳孔晶亮深邃，白皙的臉尖下巴，高挺鼻梁淺淡的嘴巴，确實是個賊好看的小哥哥。

可他心想，帥氣又頂什麼用呢，已經羊尾了都。

“多肉葡萄凍飲料，巨無霸芝士雙層牛肉漢堡，外加一根黑胡椒火山香腸，還要一個草莓聖代，一包薯條，兩個蛋撻，多要幾包番茄醬。”方缇很快點好了他要的食物。

“你是豬嗎？吃這麼多，還多肉葡萄，你吃你自己得了。”王宇行邊說邊将餐單拿過去，往前台去，不一會兒雙手端着兩餐盤滿滿的食物走了過來，方缇見他點的東西是自己要的乘以2。

“你跟我一樣！”

“我懶得選！”

方缇見到他一吸管插進杯子裡，自己拿着就喝了起來，不禁歎了一聲，自己将吸管抓了過來，也插到杯子裡，咕噜咕噜喝了起來。

王宇行跟他在一起是沒有什麼“你是小孩我是大人，我得讓着你”的概念，比如方缇騎在他的腰上打他的頭，不一會兒王宇行是一定要将他推倒還回來的，連小櫻桃範承毅都知道方缇是小小的Omega，車裡有座位要先給方缇，可王宇行從來是将方缇推到一邊，自己坐過去。

倆人玩了幾小時都餓了，頭對頭吃得挺香，邊上一對父子也拿了食物過來，其中那Alpha小男孩一邊吃着一邊不停地瞟着方缇，方缇以為他是要自己的薯條，便端過去給了他。

小男孩夾走一個，害羞地笑了笑。

“哎呦，這麼漂亮的孩子，”那Omega父親看到了方缇，不禁笑着稱贊，又問一旁的王宇行，“你是他哥哥吧？”

王宇行吭了一聲，算是回答。

“多大了？看着比我們孩子要小哦。”

“我叫張吉祥，今年四歲了，你呐？”那小男孩自我介紹道。

“我叫小葡萄，今年六歲，我比你大呢。”方缇說。

“看着好像……”對方家長有些不好意思，瞅着方缇的小短腿，覺得他比同齡人要矮一些。

“你家孩子幾年級啊？”王宇行問。

“還沒到一年級，不是滿6歲才能一年級嗎？”孩子家長說。

“哦，我們這個四年級了，”王宇行道，“因為聰明。”

接着用看傻蛋一樣同情的表情看着張吉祥。

方缇覺得他真是得罪人無所謂，孩子家長已經有些讪讪，張吉祥沒感覺出來，他吃了方缇好幾根薯條，便把桌前放着的菠蘿派遞過去，給方缇。

“别要，”王宇行伸手摁住了方缇要過去接的手，“吃人東西幹什麼？埋了巴汰的。”

“……”

“那我想吃，你給我買，你買！”方缇晃着小腿兒不住地央求道。

王宇行隻好起身，又去前台，隻是到了飯點兒，人越來越多，隊伍排得很長很長。

王宇行不時地轉過頭看方缇，方缇跟那對父子一直說着話。

“我哥腦子不大好，”方缇指了指太陽穴，“他說話不好聽。”

對方家長笑了笑：“原來是這樣，你這孩子倒是聰明又懂事。”

“謝謝叔叔。對了叔叔，我的手機掉了，想給爸爸打個電話，可以借我一下嗎？”

對方道：“可以啊。”

王宇行回來時，方缇說要跟着對方去一下Omega衛生間，他左右環顧了一圈，四周都是自己的人，便點頭答應了。

不一會兒方缇出來，把菠蘿派掰開，發現全是紅豆餡的，很是無語，可王宇行堅持“紅豆好吃”，他便像個小哥哥似的随他便，倆人吃完走出去繼續玩兒。

走下深深的隧道裡，就進入了50米階梯下的海底大世界，這裡空氣很冷，即使不開空調，也冷飕飕的，方缇走了幾步仰着頭往邊上看，一個是身子矮小看不到多少，一個是因為冷而打噴嚏。

王宇行低頭把他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臂彎上，就像很多抱着孩子來看海洋生物的家長。

方缇開心地跟他貼了貼臉，是小孩對大人的那種親昵。

“那個要飯小孩才四歲，都比你高，”王宇行手臂感受着這實心葡萄的重量，“你怎麼光長肉不長個兒啊？”

“我爸說我是先橫着長，過兩年就豎着長了。”

“那可不一定，”王宇行說，“你可能繼續橫向發展，到時像剛剛過安檢的那種地方，你就進不去了。”

“才不會！”方缇皺緊了小眉頭，“我像我哪個爸我都是苗條身材！”

“你哪個爸啊？”王宇行玩味地問。

方缇那小腦瓜子又自動進入了“養子”的身份，連忙道：“我聞爸爸。”

王宇行不羁地嗤笑一聲：“那你要是像老步，你得有200多斤。”

方缇握拳捶着他的腦袋。

“賽臉哦，”王宇行警告道，“再鬧我給你扔這裡面去。”

倆人往四周那深海底看去，身臨其境地感知那些随便長得奇形怪狀的深海遊魚，以及幽深墨藍的海底世界。

“海星，”方缇對大頭魚沒啥感覺，看到了漂亮的海星倒是伸着手指，摁在玻璃上，“你也是海星。”

“我是天上的星，才不是這裡的。”王宇行抱着他慢慢往前走。

“天上的星星是你，海裡的星星是你，中間捶着胸脯動物園裡的猩猩，哈哈哈，也是你。”

“對對對，豬蹄是你，羊蹄是你，牛蹄馬蹄驢蹄子，也是你……”

倆人一邊鬥嘴一邊笑着往前逛着，心情都很好。王宇行從來沒有一個可以肆無忌憚、不用動腦就進行對話的“朋友”，盡管是這麼小的小朋友，而方缇也沒有一個大人能抽出一整天的時間陪他玩兒，不把他當小孩兒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