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複讀了？”李若希反問道。

于皓南笑着走在前面，李若希跟在後面踢踢打打，到了一處綠色偏窄的平房門口，于皓南把車停下，靠在一邊兒，對李若希道：“請進。”

李若希幾步走了進去。

然後又幾步退了出來。

于皓南背對着他，望向夜晚星空。

“于皓南！”

李若希叫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住在什麼好地方，但、起、碼，你的狗窩，它是不是應該有個門？！竟然連個門都沒有嗎？！”

“其實這裡夏天的時候有藤蔓還有爬山虎……”于皓南試圖跟他解釋，“我就在裡面搭個床睡覺，不需要什麼别的……”

但他心裡知道把李若希帶到這裡的做法是沖動了，是跟丁一翼置氣的結果，沒考慮到深冬臘月一個Omega在他家徒四壁隻有床，連門都沒有的小平房該怎麼挨過這一夜。

“我給你安上，就在隔壁。”于皓南轉身往鄰居家走，敲門去借東西，不一會兒，還真借來了一扇門。

李若希坐在床上看到他扛着一扇破門過來，用錘子釘子乒乓一頓敲，簡直有些啼笑皆非，究竟是誰給他的勇氣讓他敢帶自己跑這麼遠遭這種罪。

“門好了。”于皓南在外面一會兒打開、一會兒關上，門能跟門框勉強合上，他透過門縫看他。

李若希朝他招手：“你過來。”

于皓南進到裡面，順手把靠在邊上的行李箱當椅子坐着，滑動到李若希跟前。

他長得幹幹淨淨的，皮膚雖然天生黝黑，但五官周正剛毅，是老于家純粹藍種人的血統，使他擁有一雙靜谧幽藍色的深眸，區别于父親那淩厲鋒芒的單眼皮，他的下眼睑要偏圓一些，更像方傾，這使得他的眼睛比較大，眼仁兒也越發透亮清澈，顯出倔強的少年氣。

李若希的追求者衆多，從小閱人無數，但在第一眼看到于皓南時還是被他清爽齊整的頭型輪廓，橫平豎直、利落幹淨的男人樣貌所愣了一愣，隻覺得于皓南非常帥，連那一雙支棱着的大耳朵，都精神抖擻，兩邊招展，非常可愛。

“弟弟……”他拉長了聲音，有些意味深長，又有些哄人的意味，“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跟家人決裂了。”

于皓南表情一頓，随即搖了搖頭：“沒有。”

“别騙我，這房子不要錢吧？”李若希道，“你剛出來肯定特艱難。”

在丁一翼上門提親成功的當天晚上，于皓南就背包走了，身上一分錢都沒帶。

“沒有。”于皓南依舊頑固地這樣回答，他的心是無可撼動的城池堡壘，誰來晃，都不會動一下。

“你肯定是太讨厭我弟了，我弟提親成功，你就離家出走了，”李若希歎了口氣，“其實你對我弟缺乏了解，他沒你想的那麼差。”

于皓南不置可否，沒有回答。

“皓南，我跟你保證，以後盼盼嫁到我們家，我力所能及的地方一定照看他，不讓他吃虧受苦，我弟要是負他，我絕不放過我弟……”

“不是你弟這個人怎麼樣，他怎麼樣就像你說的，我了解的很片面，”于皓南道，“而是盼盼沒有自主選擇一個人，去喜歡，去托付終身。”

“他選了啊，這件事最後還是盼盼答應了，總統大人和于總才勉強答應的，我後來都聽說了。”

“不是，”于皓南道，“你不了解盼盼這個人，他當時從瀛洲剛到駐地，遇到的第一個追求者就是丁一翼，而我當時因為遊俠兒沒顧上他，才讓丁一翼鑽了空子……”

李若希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假設第一個追求盼盼的人不是丁一翼，而是一隻癞.□□，隻要它锲而不舍地對盼盼說‘嫁給我吧’‘嫁給我吧’，沒過多久，盼盼也會答應的。”

“……你把盼盼形容的跟個笨蛋似的，他怎麼會這麼沒思想、沒自己的主見……”

“他就是個心軟的笨蛋！這回丁一翼還忽悠他放棄舞台夢想去做文藝兵，你猜他會不會同意？”于皓南冷笑一聲，“他會同意的，隻要□□肯努力。”

李若希被他言辭之間對丁一翼的敵意以及對方盼盼的不屑所驚呆，這不是一路上跟他語氣平和說話逗笑的于皓南，而是對自己的哥哥和未婚夫帶着極端的仇恨和鄙夷情緒的人。

“可那是盼盼的選擇，”李若希道，“即便是錯的，我想他也不會後悔的，其他人能說什麼呢？”

李若希是知道父親李茉莉如何一路走來的，即便沒有任何人看好丁一劭和李茉莉的未來，他們也最終趟出一條血路來，獲得了他們的幸福。

“是，對，”于皓南的語氣像是釋然中帶着一抹頹廢，“所以眼不見心不煩，我不愛在家待着。”

就連跨年的晚上，方盼盼最喜歡看的煙花，都因為丁一翼而放棄了，他關着房門，望着時鐘，等着丁一翼從軍校排隊打來的拜年電話。

或是抱着毛線球和針在打毛衣，怎麼數都數不明白橫七豎八，苦惱着“打毛衣還得會算術”，跑來跟于皓南求救時，于皓南又火速離開了家。

太煩了，這種煩躁跑到外太空中去，才得到了那麼一瞬安靜。

“我們每個人，最終都要脫離父母兄弟，去過自己的生活……”李若希艱難地措詞去安慰他。

于皓南笑了笑：“我這不是過着自己的生活嗎？挺好的，剛上大學時是饑一頓飽一頓，但嚴守義他們能勤工儉學我有什麼不行，大二進到航空局實習崗就有工資了，更别提這次航空飛行還有獎金。别看這裡沒門，沒門是方便我出去盯梢，我對這些外在需求不多，回來就是吃飯睡覺，我不在意那些，精神世界很富足。”

“嗯嗯。”李若希連連點頭。

倆人望着彼此，于皓南道：“後面有衛浴，你去洗漱完回來睡覺吧，明天得早起。”

李若希緩緩地轉過頭，往後看了看，似乎不大相信這裡還能有浴室。

“真的有，還很幹淨。”

李若希進去的時候于皓南把他的床鋪都拍了拍灰，想了想，又拿了一層紙蓋到枕頭上，這樣不會把李若希的長卷發整埋汰，又把行李箱裡自己過冬的幾件毛衣拿出來，疊在床上當褥子，勉強弄了個還算暖和的窩。

李若希拎着一個東西出來了，問于皓南：“這怎麼是一桶洗潔精？你用洗潔精洗頭洗澡？！”

“我看上面有橘子順手就拿了，沒想那麼多，”于皓南道，“功能也一樣，反正都出泡沫。”

李若希站在原地簡直無語了，他還總覺得于皓南有種清爽不油膩的獨特氛圍，難道都是這洗潔精“去油無影蹤、橘香更出衆”的結果？

“我去買。”于皓南見他是不能将就用這東西洗澡的，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不一會兒就回來了，生活超市應該在不遠處，拎的袋子裡裝了不少日常用品，李若希低頭在裡面翻找，香皂，拖鞋，毛巾，襪子，一次性牙刷牙膏，沐浴露，洗發精，拖鞋。

留一個Omega過夜太麻煩了，于皓南在路上反複譴責自己這二逼行為。

“洗發精，是對的，”李若希看着上面的栀子花圖案，“可是這沐浴露不對啊，你看，‘茉莉香氛’，你不認識花難道還不識字嗎？我是栀子花香味！”

“種類太多了找個相近的，你不住茉莉社區麼？”于皓南主要是不敢留李若希一個人在家太久，着急買完就回來了。

“哪裡相近啊，完全不一樣！”李若希急了，把他拽到邊上蹲着，先給他打開沐浴露的蓋子，“你聞聞，這個是茉莉！”

又打開了栀子花洗發精：“這個，你再聞聞！”

他一用力過猛，幹脆擠出了一小塊白色的洗發精，噴在了于皓南英挺的鼻尖上。

倆人四目相對，忍不住都笑了起來，于皓南無奈地要起身，想去給他重買，李若希卻抓着他的衣領，忽地往他面前一貼，像是要把那白色液體蹭掉，又像是要跟他接吻。

“行了，别鬧了，我再給你買一瓶去。”于皓南攥住了李若希的手腕，将他從地上一把提了起來。

李若希睜開了眼睛：“開玩笑的，回頭記住就行了，這次我湊合用吧。”

淋浴頭是接的熱暖氣水管子，水溫不冷不熱，李若希洗完了澡出來，躺在于皓南用毛衣搭的被褥當中去。

“我睡了。”

“睡吧。”于皓南坐在行李箱上面朝着門。

“你今晚就這麼待着？”

“你先睡吧，我一會就躺下了。”

“那你朝着門幹嘛？轉過來。”

“我擋着門縫，有風。”

“都不需要門的人，還擋什麼風，轉過來！”

“你快睡你的，”于皓南道，“我一會兒就睡了。”

李若希在床上撲騰了一會兒，又不停地轉頭看于皓南，于皓南就是背對着他一動不動坐如松，面朝着門。

不一會兒，李若希的呼吸變得綿長均勻，真的睡着了。

還真不把人當Alpha？

于皓南轉過身來，狐疑地看着他。是不是對人太沒有戒心了？

李若希睡在他自己蓬松的卷發裡，一張鵝蛋般的臉，光潔無暇，即便在這陋室裡，也借着月光，閃閃發亮。

之前倆人撕扯的時候，于皓南有些尴尬，他不知道這種尴尬，粗枝大葉的李若希感沒感覺到，隻是拉他起來的時候，有種将他順勢擁入懷裡的沖動。

果然一個Alpha是不能跟個Omega玩的，朋友也不行。

于皓南不住勸誡自己，下不為例，可目光卻一直停在李若希姣好的睡顔上。

他看了那麼多Alpha寫給李若希的求愛信，那些性感或可愛的瞬間，令Alpha心動神迷的點，他全都能get到，因為他也不過就是一個Alpha而已。

隻是看信的過程中，他強令自己面無表情，不想李若希因為他的表情變化而去看那些信，他不想李若希看到裡面的隻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