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在馬車邊,暄風輕揚他的碎發和衣角,嘴邊噙有一絲淺笑,俊朗儒雅。
他身後原本是一片凜冽深藍的冬末,因為他的溫柔,讓這冬末都演化成初春和黎明。
在等她。
等他的寶貝阿意。
這個場景竹意一不小心,便記了好多好多年。
因為她覺得他們倆這樣天不亮一同去皇宮,寒風凜冽中,有一種高三和同學一路去上早自習的感覺。
上了馬車後,他不知從何處掏出來一個暖呼呼冒煙兒的紙包。
因還近日未升溫明顯,馬車正中——方形矮幾下的鐵盆裡還燃着無煙碳。
三方座位處包着毛絨毯,靠背處有一些簡易的方形靠枕。
這是竹意先前畫的設計圖紙,令府中的婢女們做出來的。
因為李晟軒的馬車太樸素簡易了,先前她坐着屁鼓疼,想着他每日都坐這樣硬邦邦的馬車,搖晃幾個時辰東奔西走,怪硌得慌。
遂她就勉強抽了那麼點空閑時間體貼地給他裝潢了下。
他将紙包細心地打開來,頓時出現幾塊冒着熱氣的白花軟甜糕。
“呼——”他吹了一下,拈起一塊遞到竹意嘴邊,“嘗嘗看,重門巷的早糕,可香了。”
竹意不客氣地“嗷嗚”一大口,他手中瞬間隻剩一圈手指捏住的小月牙兒狀。
“嚯,嘶嘶。”熱乎乎燙地她不停在口中翻滾。
“你看你,我又不跟你搶。”
“你啥時候去買的啊?重門巷那麼遠,買來還熱乎着。”
她含糊不清地問道。
重門巷快出城了,坐馬車得兩個時辰左右,來去一趟早該涼了。
“嘻,你猜。”他神秘兮兮。
害呀,無趣。
竹意就知道他要賣關子不告訴她。
“我才不想知道呢。”她腦袋一扭,端起桌上的羹湯喝了兩口,防止噎死。
李晟軒寵溺地揉揉她的腦袋。
将紙包放她手中,自己則将她方才咬剩下的月牙兒甜糕,斯文地在手中掰成小塊小塊地,優雅進食。
竹意早已習慣李晟軒的講究了。
他是這樣,穿衣服要打整地幹幹淨淨,吃東西要慢吞吞。
她搖搖頭,确實跟她這種糙人不太一樣。
“你最近都是早出晚歸,邊防戰況如何了?”
詢問着,她又吃了兩塊,數了數,還剩下兩塊給書生吃。
馬車搖晃,将遮掩軒窗的流蘇簾子晃地叮鈴作響,那簾子下的流蘇是竹意找了瑪瑙和貝殼穿的。
在寥無人煙的街道上很是清脆悅耳。
竹意發現,最近隻要她一提起戰事,李晟軒原本輕松的神情總會立馬變得沉重起來。
她甚至有時候猜想,是不是他隻有在她面前的時候才能輕松一會。
“很棘手。”
半晌,他透過搖晃的車簾看了看外面,垂下眼眸道。
他的模樣看起來有些令人心疼,竹意很是不解,一向淡然就事論事的他,為何最近屢屢出現這種神情?
“怎麼了?陛下不是已經派李颢懿和宋姑娘去邊防了嗎?”
竹意彎腰側身,鑽到他懷中,擡起臉從下面看他垂着的眼神。
原本想逗他開心的,可這一看不得了,她似乎看到了他眼角有些晶瑩的濕潤。
她吓了一大跳,心軟不已,不待他回答,她便趕緊安慰轉移話題:
“好了好了,先不說這個。”
跪坐到他旁邊,将他的腦袋抱進自己的懷中:
“軒軒,你知道嘛,我先前都不知道原來今纾舞蹈功底如此紮實,她平素裡怯怯懦糯的,跳舞的時候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嚯,那身姿,那身段,啧啧,我一個女的都忍不住流口水!”
“阿意都沒特意為我演奏過。”
他在她懷中揚起腦袋,委屈巴巴地哼唧一句。
竹意抿嘴,見他無事了便立馬撒開了手,他知道他在吃什麼醋。
“咳,這好說呀。我畢竟是大名鼎鼎的杜頭牌,一般不輕易單獨給人演奏的,我隻給太子和天子單獨演奏,你想看我演奏還不簡單,你成了太子爺,我天天給你跳。”
“一言為定。”他忽然正經道。
“哈哈,好,一言為定。”她并不當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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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栖閣,皇宮中公主寝殿。
昌平自及笄後便搬到鳳栖閣,跟母妃分開住了。
但盛安母妃比較強勢,她又剛及笄不久,便現下仍然跟她母妃,也就是淑妃住在一起。
眼下等竹意徹底到了鳳栖閣歇腳時,已經辰時了。
正好是文武百官上朝的時辰。
這是竹意第一次來公主居住的地方,雖未專門打量,但這修造的豪華和精緻之感也是無法令人忽視的。
不得不提的是這鳳栖閣的下人,真是竹意所見過的最規矩最有素的了!
純熙和今纾知道今日竹意要過來,她們一早便已經收拾周整在鳳栖閣前堂等待着。
得知她到了後,更是親自出來迎接她,一路帶她進了後院。
并未似齊月樓或是儒王府那樣彎彎繞繞的路,穿過大堂後方,是幾條鮮明交錯的縱橫。
因為鳳栖閣很大,遂裡面打造得方正又敞亮。
景言瞅着昌平端着身姿給他師父帶路,那一臉懂事客套樣兒。
她早上起床時發了多大的脾氣,他都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