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餘天形如枯槁,臉頰凹陷的十分恐怖,蠟黃的膚色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出了一份不尋常的灰色。
知道實情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那是即将死亡的征兆,章餘天怕是命不久矣。
所以,他的選擇會是什麼呢?
宋延年和徐樂延期盼似地看着章餘天,他在解家這麼久,還有于鶴祁做遊說,苦撐了這麼些時日,應該能明白其中的真相了吧!
解書韫沒有回頭,他始終攙扶着祖父,沒有動彈。剛剛的交鋒過程中,他甚至都沒有出一言。宋延年不确定,這一切到底是不是在他的計劃之中。
若是看剛剛的戰勢,解家并沒有處于上風,甚至武宗揚的證據看起來貌似更具有說服力。
有衙衛上前幫忙,将章餘天推了進來,他對着解啟行點了點頭,解啟行亦回應了一番。而後看着生不如死的章餘天,熱淚盈眶。
這是他最為出色的學生,雖出身貧寒,但卻有着普通人不具有的韌性,肯用功、肯吃苦,學問上的問題,幾乎是一點就通。
解啟行搖了搖頭,他不忍再看下去了。
章餘天服毒的事,他知道。他本應該去看看他的,但書韫攔住了他。餘天陷入了一種很深的狹路之中,他需要自己走出來。這種情況下,他的出現未必是一種好事。
章餘天有他的驕傲,他定不肯讓敬重的老師看見他如此模樣,甚至他還曾毅然決然地相信老師就是事件的最大惡人。
章餘天必須要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這期間,解書韫不會讓他再受刺激。
章餘天被推到了正中央,他朝着李牧然拱手道:
“還望将軍勿要怪罪,我已是殘廢之身,禮數不周,還望将軍海涵。”
“無妨。”李牧然點點頭,看着大概活不過今天的章餘天,好像有什麼東西哽住了胸口一般,憋得難受。
“既然你是武宗揚的人證,那就說說吧,你有什麼證據。”
章餘天從袖中掏出了他一早準備好的證據,和一個布袋子。動作緩慢,時不時的還伴有不可控的抽動。來取東西的衙衛,甚至不敢觸碰他,生怕他沾染上的是什麼傳染病。
不過章餘天對此毫不在意,他早已沒了一開始的癫狂,現在的他情緒十分穩定,恰如未經曆此次風波前的翩翩君子。
“在場的諸位想必都清楚,這場風波的導火索,正是我章餘天。那日我帶着幾個同窗将此事大白于天下後,便被知府抓到了地牢。”
章餘天說話的語速很慢,甚至說話的時候,還會有些走神。他不得不時常停頓,這樣才能保證自己可以将事情完整的叙述出來。
“之後,便是漫無天日的酷刑。我挺的時間算是久的了,和我一同被抓進地牢的人,沒有兩日,便紛紛撐不住,喪了命。後來我才知道,我能一直活着,完全是因為知府的意思。”
王奕楓将頭埋下,開始思索自己的後路該是如何。
“所以,我便日日被灌藥、然後被鞭打,再被喂藥、再被毆打。直到将軍将我救出,才得以擺脫這有如煉獄般的酷刑。”
隐隐有啜泣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章餘天的名号其實在劍南一直很響亮,除了他是第一個揭發此事的人以外,作為院長最為得意的門生。解啟行幾乎是走到哪兒,就将他帶到哪兒,因此在劍南,認得他的人數不勝數。
在得知章餘天一直被淩辱虐待,人群中憤怒的情緒漸漸升騰,人們眼中的怒色加劇。他們在等,等章餘天親口說出始作俑者究竟是誰。
在劍南,欺辱文人,是最不能被接受的一件事。在當初的圍剿學生事件中,若不是有劍南百姓幫忙藏匿學子,他們的傷亡或許更加慘重。
憤怒敵不過世家的勢力,這一點,劍南所有的人都對此清楚萬分,可眼下,門外的人竟有了摩拳擦掌之勢。
有一種根深蒂固的畏懼,不知何時,悄悄隐去了。
“但,我那群同窗本不該死的。”
章餘天緩緩地轉過頭,看着跪在地的王奕楓,恨意從他的眼中直漫過整個公堂。
“虐打的人,中途被換過。知府大人一開始雖有意懲治,但并沒有讓我們必須死在此處。但當那施刑的人被換過後,一切便都不一樣了。”
“他開始在我同窗的身上做起了實驗,将大量的土塞進了一人的嘴中,想看看他多久才會被撐死;抑或是将毒蛇從傷口中塞入,觀察究竟是人先死還是蛇先死……”
“除了我。這些我都沒有經曆,那個另一方勢力,也依舊想讓我活下來,活到現在。”
門外喧鬧的聲音已經蓋過了章餘天的說話聲,這讓李牧然不得不敲響驚堂木。
“安靜!安靜!”
在周圍再次安靜下來之時,章餘天似乎快要撐不住了,他吐出了大量的鮮血,将在場衆人吓了一大跳。
宋延年立即趕到他身側,四下張望着,想看看那個叫玄青的有沒有在附近出現。可惜天不遂他願,玄青并不在這裡,那就意味着章餘天随時可能斃命。
章餘天按住了宋延年的手,搖了搖頭。
“我還能撐住,殿下放心。”
他坐在原處緩了好久,拿着宋延年遞給他的帕子,将嘴角的鮮血擦掉,繼續說着。隻不過,他的語速明顯變快了。
大家都明白,章餘天,快不行了。
“我一開始拿到的證據,确實是魏、解兩家的,因此我堅定的認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我的老師,也就是當今劍南書院的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