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潇擡起眼,說道:“大哥沒有轉告你麼?目下他正拖着我的後腿。”
他說時語氣平平,然而裴拱迎着他的目光,卻刹那間心下一顫。
“卻瑕,莫不是想說……他與戚家女娘的婚事?”裴拱斟酌地含了絲笑,“他又不似你的前景,等這陣過去自有京中貴女匹配,況這婚事也是戚無缺主動提的。”
他口中的戚無缺便是戚家的大家長,戚老爺戚秉玉,字尚潔,号無缺。
裴拱說了這些,又感不夠,于是跟着補道:“再者你與那戚家姐也是早年便相識,除了三姐,論她的才貌在整個南江亦是數一數二,就是拿去蘇州府給人看,我們兩家也是般配。”
“二叔既覺得如此般配,”裴潇眼睛裡一絲笑意也無,“那為何事先不與我說一聲呢?”
裴拱一時語塞。
裴潇複又拿起茶盅,淺呷了一口。
“我知道二叔在擔心什麼。”他說,“但你我既将‘裴’姓到了一處,有些事,哄我便不必了。”
裴拱正要再說什麼,裴雪君過來了。
她是來找裴潇借醫書的。
裴雪君向他說了先前顔瑛來找自己的事,又将兩人的話複述過一遍,末了,說道:“隻看二哥哥這裡方不方便。”
“這些話,都是她說的?”裴潇略作沉吟,染笑問道。
裴雪君點頭:“我也沒有想到,原是她拜見一回伯母就能解決的事,卻竟繞了圈來找我。”
裴拱略有些沒有好氣:“這有什麼難想到,定是心中揣測,覺得大嫂那裡不易讨好罷了。隻若不是這顔家大姐多管閑事,那日也不必使你架起來,你又何必放她來說這些?”又輕嗤了聲,續道,“一個藥娘倒找我們家借正經醫書來,真是鹽缽頭出蛆了,端的不過讓你為她那一點名聲保駕護航。”
裴雪君隻笑了笑,沒有應聲。
“既是人人都在等着她來求見我娘,她不來,豈不才有主見些。”裴潇說過這句,對裴雪君道,“你去吧,回頭我使人找了書送到顔家,若果能讓她派上用場,倒也算你的功德。”
過後他便讓馮春拿來紙墨,提筆寫下了一張條子。
“使人按這條子去樓裡尋。”裴潇道,“待會我另再寫個帖子,你交人送去杭州。”
馮春接了條子,出門便叫住個外頭服侍的小厮說道:“照着去樓裡把這幾本書尋齊,最底下那本《千金方》在二爺案頭上放着,你一并包整好了送去對岸給顔相公家大姐,就說是三小姐差你去的。”
這小厮拿了條子應下,轉頭快着去了。
***
顔瑛回到家中不久,就被顔同文叫去了李月芝屋裡。
“聽聞你那日在裴家茶會上同顔家大爺的小厮好一番拉扯,”他說,“當衆把鞋腳都亮出來給人看光了。”
李月芝聽着一驚,霎時朝顔瑛望去,又旋即道:“這是誰在扇小扇子?當真眼紅我們,官人再聽得這些胡話,直接罵回去了事。”
顔同文輕笑了聲,說道:“你問她。這話我還是從衙裡一個快手口中聽來的,說是那日裴家有個小厮發了癫症,你說與她有什麼相幹?她倒跑去現回眼,叫裴、戚兩家的人看了個正着,養她這幾年,叫她跟着大師學藥,難道是為了給家裡添堵的?”
說完,他又鼻子裡悶悶一哼:“原是指望她和生她那個有些不同,卻不知是個什麼血脈這般相承,見着個小白臉就發瘟。”
李月芝臉色一變,倏地抓住了顔同文放在桌上的手,說不出話。
顔同文又看了眼顔瑛,她低頭站在那裡,看不清表情,屋裡一時沉默下來。
“這事不對。”李月芝忽道,“裴家宅子裡的事,又沒有外人在場,如何連個快手就都知道了?況我這裡也沒有聽人說。且既是裴大爺身邊的小厮,他總不會放任底下人去亂傳吧?”
“你沒有聽說不算稀奇,正是連我這裡都聽說了才叫丢人。”顔同文看着顔瑛,“讓你去外頭行診,不是讓你趁機做些不講廉恥的事情。”說完一頓,又問,“你可給那小厮用藥了?”
顔瑛仍沒有擡臉,半晌才回了聲:“不曾花費半分。”
顔同文氣稍順了些,說道:“以後要注意行止,不要累己累人。”随後吩咐道,“你待會就去趟裴家,關心一下裴大太太的身子。”
李月芝也道:“我再備些點心,你一道拿去。”
顔瑛無聲地緩緩吐了口氣,說道:“還是等裴家差人來找我吧。”
顔同文思及這兩日空等一場,當即氣笑出來:“我看你是白日做夢。”
話音方落,丫鬟紅芙從外頭進來,向着李月芝道:“奶奶,湯媽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