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二姐攥着衣衫,猶猶豫豫地看向她母親。
邝大嫂推了她一把:“又沒有外人看着,你脫就是了。”
顔瑛看着邝二姐站起身,提了裙子。
帷幕外傳來那團扇婦人的聲音,大約是在對顔瑾說道:“我肚子不太舒服。”
顔瑛一邊聽着顔瑾在外面問她是怎麼不舒服,一邊已将目光落在了邝二姐的兩腿之間。
她蓦地一頓。
邝大嫂驚詫之下脫口而出“你這下面怎麼一塊塊紅的?”和簾外那團扇婦人迫不及待道出“我要去淨手!”交織着,與棚幕外那虛實難辨的唱樂聲齊齊混入她耳中,又瞬間被一層白茫茫霧氣吞沒。
她良久回不過神來。
邝二姐眼睛裡的淚花已經冒出來了:“我也不知道。”又對顔瑛道,“不曉得是被什麼蟲子毒的,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顔瑛看着她漲得通紅的臉,有那麼幾息,又像是看到了郭大姐和那滿腿血的孕婦。
“你如何說自己是被毒蟲子咬的?”顔瑛稍作緩息,面不改色,聲音卻壓得更輕,問道,“可是當時瞧見了麼?”
邝二姐愣愣看着她:“不是毒蟲子是什麼呢?”
顔瑛一時沉吟未語,邝大嫂見狀,擡手“啪”一下打在女兒身上:“是不是上回在教壇祈福的時候你做了什麼,惹了神仙降罰?”
邝二姐馬上說道:“我老老實實入定打坐呢,娘你忘了,天師那時還稱贊我入了境界的。”
這話說出來,邝大嫂也一時沒了主意,于是就轉過來又和顔瑛商量着,想看康太醫那裡有沒有什麼隻用扶脈給藥就能治這種病的法子。
顔瑛忖了幾息,說道:“這皮膚上的病症,隻靠切脈恐怕不好對症,這樣吧,我先給二姐一些藥,你們内外兼用着,若是……”她頓了頓,“若還不見好,就再找大夫到家裡給她看看。”
邝大嫂答應着,拉着女兒道過謝出去拿藥了。
顔瑾掀簾走了進來。
“姐姐,”她喚了聲,說道,“剛才那個大嫂急慌慌鬧肚子去了,要不要讓秋霜和碧桃去看看?”
顔瑛揉了揉額角:“不用,剛才給她吃的藥粉和下針的穴位,就是為的這個效用。”
顔瑾一愣:“她不是孕婦麼?能用這樣瀉火的法子?”又說,“那她要是忙亂中把那針碰着怎麼辦,要不我還是去看看——”
“你什麼也不懂,操心這些做什麼?”顔瑛蹙着眉便冷道,“我心裡有分寸,傷不着你也傷不着顔家。”
顔瑾頓在原地,一時無言。
秋霜挨過來将她挽着,咬了咬唇,問道:“大小姐,那要是那嫂子轉回來問你為什麼叫她拉肚子,我們怎麼辦?”
碧桃當即便道:“大小姐往日裡給人看診的時候倒不見你這麼關心,小姐既說了有數那就是有數,是你懂還是大小姐懂?”
顔瑛站起了身。
顔瑾和兩個丫鬟不約而同向她看來。
“她是來裝病的。”顔瑛看着顔瑾,語聲複又如往常平平,“此人根本沒有孕脈,從始至終更未說過自己是孕婦,我問她騎頭口來是不是辛苦,她順勢就倒起苦水,但她遠路奔波,手裡拿着的白絹扇子上一點土塵也無。”
顔瑾定定望着她
秋霜在旁邊猶猶豫豫問道:“那,會不會是她在外面等着的時候已經清理幹淨了?”
顔瑛淡淡瞥過來:“她急地片刻都等不了,要搶在别人前面看病,你說她在外面等着清理幹淨了才進來?那你再與我說說,這麼着急趕來的人,為何脈象如此平穩,不見心燥之象?”
秋霜抿住了嘴。
“以後在你小姐面前說話,先過一過頭腦。”顔瑛說着,目光又從顔瑾身上掃過,然後離開條桌,徑自走出了棚幕。
喧嚷撲面而來。
她朝康太醫診台所在的那方棚幕望去,果然見到邝家那對母女在人群附近張望,其間又不時往邝二姐身下看一眼,踟蹰了片刻,兩人終是拿着藥包離開了。
顔瑛轉開視線,不遠處,裴清正站在那支着一隻手的團扇婦人面前說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