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芝将銀子推了回去,柔聲向她說道:“你既是去探親,難道有四下鄰裡來問一兩句,你不回答?若為此給家裡交了銀子,說着倒不像話了。”
顔瑛便也就不堅持。
李月芝着人給她端了盞芝麻茶,看了她啜了口,方又問道:“我看你眼中血絲,可是昨夜在王姨母家也沒有睡好?聽着昨日你難得罰了碧桃一回,随手隻帶了小燕那丫頭陪行服侍,必是多有不周到之處了,要不——我再給你房裡買個人?”
顔瑛聞言便回:“奶奶不必費心,底下人哪有不犯錯的,縱再買個人來也是要從頭教,好說碧桃跟了我這些年,于制藥輔診之事上總算是熟手。”
她心裡是有數的,顔家宅裡人口緊湊,她的屋子也就那麼大,她和顔瑾房裡的人更不會出現多寡不均的情況,李月芝問要不要再給她一個丫鬟,其實問的就是要不要換了碧桃。
但她還沒有出嫁,碧桃的出路也就輪不到她來定。
李月芝見她拒絕,也一如既往地沒有勉強,點點頭,又一如既往地含笑叮囑道:“那你若有什麼缺的就來與我說。”
顔瑛應下,這便起身告了辭。
她回到自己屋裡,看見碧桃正在往瓶子裡插花。
“小姐。”碧桃回頭看見她,旋将手中花枝放回了籃子裡,踅過來站定,又頓了頓,方道,“你回來了,路上那丫頭服侍你可還好?”
顔瑛徑從她身畔走過去,向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麼?”須臾,她問道。
碧桃一愣,瞬間隻覺心底熱氣直往上沖,沖地她胸腔裡墜墜,半晌才聽見自己出聲回道:“小姐,我……我不再亂說二小姐的事了。”
顔瑛仍是那副落落穆穆的樣子看着她,良久,緩緩說道:“你六歲就來顔家了,從前人家欺你的時候,你還記得麼?”
碧桃似乎隐隐知道她要說什麼,臉上透出紅來。
“她和你一樣小小年紀就離家謀生。”顔瑛說,“你如今卻大了,已向那些欺你的人學會了如何欺負從前的自己。”
碧桃低着臉,一聲也沒言語。
顔瑛看了眼旁邊籃子裡的鮮花,少頃,向她說道:“明日開始,你拿半個時辰帶着小燕認一認藥材吧。”
碧桃倏然擡眸。
“怎麼?”顔瑛神色不動,淡問。
碧桃喉嚨裡滾了滾,垂下眼簾,應了聲“是”。
***
裴潇在馮春拿來的領藥冊子上翻找到了一戶名字。
——方橋裡,邝大成家。
他看了一眼後面記錄的藥案,說道:“便是這邝家的女眷了,你讓石秋去一趟,打聽清楚。”又叮囑道,“隻探線索,旁的一句不要多言。”
馮春應下,正要轉出去找人,便見白墨匆匆回來了。
“二爺,”白墨氣息未定,便開口秉道,“莫家那邊有些奇怪。”
裴潇擡手示意馮春自去辦事,一面回問道:“如何奇怪?”
白墨忖道:“按說這莫嫂子才落胎不久,本該在家裡養着不輕易挪動,可小的去了一打聽才知莫家把她送到城裡去坐小月了,現家裡就剩個關老娘,聽見小的說是家主差去問候,也不給準話,隻打哈哈。”
“那他家可有人去參加教團?”裴潇問。
“說是沒有。”白墨道,“小的瞧着不像撒謊,看關老娘的樣子約莫還以為小的是沒話找話。”
裴潇沉默幾息,然後如此這般又交代了他幾句,打發去了。
廳外又有小厮捧了張帖子進來,喚了聲“二爺”。
“誰的帖?”他端起面前的松蘿茶,随口問。
“是探花弄顔秀才差人來遞的帖。”小厮如此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