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瑾在心裡歎了口氣,站起身,看着李月芝清瘦蒼白的面龐,終是不願對方為難,于是壓下未盡之言,向母親屈膝一禮,說道:“女兒知錯。既然長輩們已有考慮,那姐姐那裡還是我去解釋一二吧,不然家裡嘴雜,隻怕讓人搬弄是非。”
李月芝眼中忽然泛出淚意。
顔瑾一吓,霎時脫口喚道:“奶奶……”
李月芝擡手用帕子輕掩鼻尖,吸了吸氣,朝她伸出了另一邊掌心。
顔瑾茫然地把手遞了過去。
“瑾姐。”李月芝握住她的手,望着她,說道,“你要記住,我是我,你是你,縱我與瑛姐沒有母女緣分,可你們是血脈相通的姐妹,你與她一定要以和為先。”
顔瑾對母親關于姐妹友愛的叮囑并不陌生,但這一次卻隐隐感到對方說話時有些奇怪,分明帶着期盼,卻又似遙望西山日落。
李月芝沒有再多言。
顔瑾從母親屋裡辭出來,略一思索,便轉去了顔瑛那裡。
小燕不在,房門半掩着,顔瑾方走到近前,就一眼看見顔瑛正靠坐在明間的椅子上,垂目看着腕間那串木珠,似是在出神。
她微頓,提氣喚了聲“姐姐”,然後伸手把門大推開,跨了進去。
顔瑛已端坐好了身子。
“有事?”她張口便問。
顔瑾向她旁邊的椅子坐了,微笑道:“方才我去探望奶奶,正好提及八月半過節的事,奶奶的意思是那日我們可以自去結伴走月亮,不必等她和姨娘一道。你可有什麼地方想去麼?”
所謂走月亮,便是中秋那日一家歡聚後,婦女可解除禁忌在月下盛裝出遊或互相串門。
顔瑛看了看她,問道:“奶奶怎麼了?”
顔瑾這短短幾句話,明是說着李月芝許她們自在與人走月亮,其實重點卻在第一句。
顔瑛聽得明白,也心知她的來意。但有些事她并不想問,也覺得沒有必要去深究,無論李月芝出于何種原因,結果都是一樣。
無非作為顔家長輩之一,盡着約束她的長輩責任,隻是相比其他人,李月芝與她之間還附帶多了分疏遠而已。
但她早已被人遠慣了。
“說是有些勞累,王姨母那裡有事,她也不想擾你,已讓紅芙叫藥婆來松了松身子。”顔瑾看着她的神情,說道,“對了姐姐,我聽奶奶說,裴府大爺和四爺這回都參加了鄉試?真是了不得,也不知他們到時出了考場,裴二太太是不是要喜得眉花眼笑了。”
顔瑛沒有言語,半晌,站起身向櫃子裡取了瓶藥丸,遞給顔瑾:“這是我自己調配的養榮丸,入口沒有那麼苦,你帶給奶奶吧。”
顔瑾雙手接了過去。
“我想歇一會兒。”顔瑛說。
顔瑾了然應道:“那我不擾你了。”頓了頓,又說,“改日你若再去花鳥街,我也随你一道過去看看戚家表弟吧?”
顔瑛點了點頭。
顔瑾出門時恰好與端了熱茶的小燕錯身而過,小燕有些愕然,進屋來問道:“大小姐,二小姐不是去寺裡燒香了麼?難得沒長輩跟着自去遊玩一回,我還以為她要傍晚才到家嘞。”
顔瑛随手收起了桌上的書,口中吩咐道:“你稱一兩銀子,明日上街給自己買兩朵花戴,若有餘下的銀錢便再去挑個手帕吧。”
“小姐,”小燕愣道,“你是要打發我走麼?”
顔瑛蹙眉,擡眸向她道:“胡說什麼。”
“那怎地突然要給我買花戴?”小燕想起溪望村那一回,不免有些擔心,“你又是怎的了?”
顔瑛目中滑過一絲無奈,笑了笑:“給你買花戴不好麼?到時去裴三小姐那裡茶會,你也好與人有些說談的。”
小燕詫然道:“可是大奶奶不是說要帶小姐去外縣看診麼?”
顔瑛沉吟了兩息,說道:“若是瑾姐不來,此事或許還有七八分是真,但她特意來找我說這些……以她的性子,是不會為風平之地擔憂着火的,那麼,便十有七八的确隻是一樁借口了。”
她輕擡右手,撫上戴在左腕間的木質串珠。
“既如此,”她說,“我去裴府吃一盞茶,也沒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