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家不是回雪君說她來不了麼?”裴大太太面露微訝,停下了正在抄佛經的手。
向媽媽一面把端來的茶輕輕放了,一面回道:“顔大姐道是那戶人家求到了别的醫者,又不需她去看了。”
裴大太太沉吟道:“我還當顔家是有意推辭,這般看來,卻好像是我誤會了。”
“也不怪太太這般想,顔秀才家娘子說的那由頭,叫誰聽了不像是有意的?”向媽媽語氣寬解地說道,“太太本是好意,想趁着三小姐還未出閣,先借她們之間的走動慢慢讓外頭解了府裡隻把顔大姐當藥娘用的印象,日後太太這裡才好對外拿她當喜歡的晚輩擡舉。哪成想顔家那些人偏這時候犯了呆!”
裴大太太一時沒有言語。
她近日對顔家的确是有些心結在的。為人處世,不過識趣和體面;前有李月芝明表顔家有意給顔瑛招婿,後又有李月芝用一個并非急診的“邀約”替顔瑛推掉了裴雪君的茶會。事情既然這樣巧合,她既不是那不識趣的,也就多少該猜到顔家的意思了。
裴大太太心裡有些不悅,雖然顔家人應該是不可能知道她是打算為自己兒子求娶顔瑛,但對方這種回避的态度還是刺動了她的傲氣。
難道,他們當真是無意的?
“去讓她進來吧。”裴大太太放了筆。
顔瑛來裴府赴裴雪君的茶會之約,特意先過來向她問安。
裴大太太吩咐明月去準備茶點,旋後想起什麼,改口道:“還是讓芳汀來服侍吧。”
明月應喏退去,不多時,向媽媽便引着顔瑛走進了門首。
數日未見,裴大太太忽在這時才發現,原來自己見着這顔家姑娘,已是會不由得想起自家孩子了。
看着顔瑛的臉,她便想起裴潇,想他說願與顔瑛長久相伴,想他此去京城也不知在張閣老那邊應對得是否順利……
裴大太太在心裡歎了口氣,開口時聲音卻比平日輕了兩分:“你近來可好?”
顔瑛看着她,也不由得想起了裴潇,想起他送給她的手串,想他看她時的目光,離開南江的身影……于是就在這樣一個瞬間,心底突然湧上熱流,仿佛沖散了原本在她胸口徘徊不去的緊張與赧然。
“有勞大太太關問,我家裡都好。”顔瑛恭敬回道,“今日顔瑛冒昧登門問安,還望不曾打擾了大太太的清靜。”
裴大太太莞爾:“卻瑕去了京城,我這裡本是冷清了許多,你來陪我說說話自然是好。”
顔瑛微頓。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思不純的緣故,她總覺得裴大太太這句聽上去平平常常的話似是帶了些别樣的意味,就好像……她替身為人子的裴潇彌補了些什麼似的。
顔瑛臉上有些發燙,但神情壓着不顯,隻是如常關問了兩句裴大太太的身體,恰此時,便見芳汀從門外端着茶點走了進來。
顔瑛一時有些不大自在,她看得出來,芳汀貌似闆正之下亦略有拘謹。
“我的身子倒沒有什麼。” 裴大太太啜了口茶,用手中羅帕輕壓過嘴角,又微微笑道,“不過他們父子二人在外,總難免令人挂心。早幾天卻瑕寄了家書回來,說還要在京城留些時日,不能回南江參加大郎和戚大姐的婚禮了。”
顔瑛愣了一下,不自覺捏緊了手。
裴大太太看看她,繼續說道:“對了,我看他在書裡說,你表弟已找到了?”
顔瑛回過神,忽然明白,這是裴潇在委婉地向她表達關心。
裴大太太不會無端端提起她出現在他的家書中,而她“走失”的表弟回了家這個消息,原本也不該是從裴潇的家書中得到的。
他一定是同他母親提到了她,雖她不知他到底說了什麼,但現下看來,裴大太太對她,也是有些心照不宣的。
顔瑛心頭松了松,又燙了燙,臉頰微熱,隐隐伴着一絲惆怅的甜意。
她鼓起勇氣來這一趟,果然是對的。她知曉了他的消息,也大約得到了些裴大太太的态度。
“等二郎回來,我也該忙起來了。”裴大太太最後這般含笑說道。
顔瑛含蓄垂眸,心裡卻不禁想:不知他還要多久才能回來?
***
顔瑛離開的時候,裴大太太吩咐了芳汀送她,并笑道:“這丫頭也算是在我面前長大的,趁還未把她給了别人家當媳婦,正好多差使幾回。”
這話說出來,顔瑛和芳汀兩個都頓了一下,而後不由向對方看去,目光相撞瞬間又各自轉開。
芳汀的臉色不太好,但神情很安靜,這安靜似乎要把她整個人都随着低垂的眉眼往下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