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瑛也沒有多言,隻是客氣地道了辭,她走在芳汀身側落後兩步,看着對方的側影,想起曾聽裴府下人在背後議論的那些話,心道:莫非裴大太太也知曉底下人傳的那些,所以才故意那般說?
她正自琢磨着,忽聽芳汀在旁邊靜靜說道:“我們二爺自小在人前便是沒有短處的。”
顔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但是芳汀似乎根本不需要她的反應,隻是猶如自言自語般,一面若無其事繼續邁步往前,一面仍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二爺的娘子,也該是沒有短處的。”
心頭似是被什麼東西猛地一堵,顔瑛不覺攥住了掌心。
“顔大小姐?”
顔瑛循聲擡眸,看見滿面自在之色的裴清從角門邊大步走了過來。
“原來你今日也來三姐的茶會。”裴清笑着同她打過招呼,“我方打算去花鳥街看望一下你家小表弟,在考場裡好幾天,出來才知你們已找到他了,他沒受什麼驚吓吧?”
顔瑛謝了他關心,簡單把情況說罷,也投桃報李地道:“四公子神色輕盈,想來此番考場上應是一切順利。”
“考試隻考幾天,過日子卻是一輩子的事,自然要輕盈些。”裴清沒好直說那些恐傳到父母耳中惹不快的“大逆之言”,簡略地如釋重負了一番,便轉開話題問她,“你近來可好?”
顔瑛知道他是受了裴潇的囑托,便點頭回道:“都好,多謝關問。”
裴清又道:“都是熟識,不要客氣。”
顔瑛忽然有些心虛。
裴潇讓她有事可以找裴大太太和裴清幫忙,可她遇到的事,卻無一是能對他們開口的。她甚至擔心程近約也會向裴潇透露口風,讓他察覺了吳義的事。
光是想到這樣的可能性,就已足夠讓她感到羞憤。
芳汀片刻前說的那句“二爺的娘子也該是沒有短處的”就好像一個巴掌打在了顔家的門楣,也打在了她的臉上。
故而面對裴清的友善,她也隻能敷衍以對,亦如平常地回了聲:“是。”
***
顔瑛并沒有在裴雪君的茶會上待太久,在約定好八月半一起走月亮的路線後,她便起身告辭,出了裴府,過橋往家裡的生藥鋪子去了。
顔瑾已在那裡等着她,姐妹倆見了面也沒多說什麼,顔瑛點了下頭,便領對方走到了收藥的庫房裡。
“我約你在此見面,是有件事要說。”顔瑛推開門,好似平常在庫房裡挑揀藥材一樣,随手在近處拿了根沙參。
顔瑾并不意外,她隻是納罕,顔瑛此去裴雪君的茶會本不合家中長輩心意,按說應該抓緊機會,然而她卻提前約了自己此時在鋪子上碰面,究竟什麼事需要對方這樣安排?
就在顔瑾思忖間,顔瑛已站定身姿,回過來看了眼在門外曬藥的小燕和秋霜,随後目光輕挪,神色不動地把視線落在顔瑾臉上,開口續道:“日前我偶然發現,這家裡,有女眷與外男私通。”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恰恰兩人在這安靜的屋裡面對面能聽得一清二楚;她的語氣不急不緩,仿佛隻是在說着手上這根沙參的用處。
但顔瑾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腦海裡好似發了大水,洪濤過處,寸草不生。
顔瑛看着眼前這張驟然變了顔色的臉,心底隐隐泛起兩分諷意,好像數年前那場被人隔岸觀望的大火,如今終于燒了過來,誰也逃不掉。
是啊,她忍不住想,這場火憑什麼隻逮着她們燒,永遠也燒不絕呢?
過去多年的慚愧好像都成了笑話一場,往日那些人耳提面命時時提醒她“母醜”的模樣如今想來更是滑稽,縱她有不配,可顔家憑什麼?她祖父、祖母,還有父親,憑什麼?!
“此事若被察覺,你我名節大事皆要被牽連。”顔瑛聽見自己用極之冷靜的聲音對顔瑾這般說道,“你若不想過我以前的日子,最好與我同心解決。”
顔瑾仍陷在震驚中,片刻,她才讷讷地問道:“是……郭姨娘麼?”
顔瑛忽而牽了下唇角。
這一笑滿是冷嘲,就好像顔瑾說了個多麼大的笑話。
“這家裡與你我同有血緣之親的,不過那一人而已。”顔瑛淡淡說道,“她若出了事,連同父親也脫不了身。”
顔瑾瞠目結舌地看着她:“你是說……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