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瑾聽着吳氏的話,心下不免詫然,暗忖:先前裴三姐不是說他看起來心情不錯麼?
顔瑛卻覺得戚廷晖考場失利并不叫人意外,科舉本不易,但看他之前還有搞絕食的心思,料想課業也有所疏怠。況且于科考而言一兩次失敗也是尋常,戚廷晖既不是戚廷彥,也更非裴潇,在她看來這消息實算不上新聞,除非這隻是吳氏的引語。
果然,吳娘子又繼續說道:“但我看他的樣子,倒是一點不沮喪,好像心情還挺不錯的。沈娘子也是,前些時還挺操心的模樣,這幾日反而松下來。”
顔瑾默默聽她說到此處,心間稍松。科考失利固然遺憾,但放在平常也隻當是許多人都會遇到的挫折,可戚廷晖若在此時因此事一蹶不振,隻怕她是擔不起這個責任的。
吳氏這裡竊竊話音将落,那頭戚廷筠差來接引她們的丫鬟已到了近前,原本說要引路的戚廷彥便頓住腳步,目光也不特意落誰身上,向衆人道辭而去。
裴雪君亦不曾将視線回顧,端莊從容地向來人一笑,并禮向吳氏道:“娘子請。”
吳娘子愣了一下,神色露出兩分别扭,卻也未有多言,快行半步,當衆女之先往宅畔的園圃行去。
顔瑛本不為摸南瓜而來,是以慢落在後,隻與張氏并行一處。
“今夜當真是要去地裡找瓜麼?”張娘子向前方望了眼,笑道,“我還以為各位姐們不過是互贈南瓜而已。”
顔瑛亦微微把嘴角牽了牽,說道:“本是為了節慶之樂,尋幾分野趣也無妨。”
張氏含笑颔首。
兩人邊說邊走,看上去竟比平時多出了兩分親近,顔瑾随行在旁,隻是沉默不語。
“顔二姐。”戚廷筠這般喚了聲,與剛打完招呼的裴雪君一起踅了過來。
顔瑾下意識看了眼顔瑛,随即回禮:“戚大小姐。”
戚廷筠向她笑笑,也沒多說什麼,隻是與她招呼完了才看向顔瑛,微微一頓,笑意比之先前更莊重了兩分,言道:“為了應節,這園圃四周便沒有置燈,但若不下地裡隻往那邊茶席去的話卻也無甚影響,你們請自便。”
說完這番好似迎客的話,戚廷筠便又招呼着裴雪君往他處去了,隻是從頭到尾不曾讓顔瑛引見張氏。
這讓顔瑾也略有些尴尬。
戚廷筠還是有意無意地把她們姐妹區别對待,而今夜因顔瑛之故,這聚會間多了個出身秦淮的張氏,或許在戚府大小姐的眼裡也并非助興之事。
“張娘子,”顔瑾主動說道,“你要不要過過這節俗?我讓秋霜也去幫你提燈照明。”
“好啊,”張氏笑着,“我正覺得這節俗新鮮呢。”說着,一面吩咐自己丫鬟去接燈籠來。
顔瑾咽了口帶着濕泥土味的空氣,心裡松了松,又似是隐隐纏繞着一股澀意。
也好。她想,隻要不因此得罪了那缇衛頭子的家眷便是,至于别人摸到南瓜是添丁還是如何,與自己并無什麼關系。
顔瑛看了顔瑾一眼,隻覺得她今夜比平常還要多出幾分小心和拘謹。
“瑛姐,”吳娘子在不遠處向顔瑛招手,“你也來吧!”
顔瑛搖搖頭,揚聲說道:“我在梗上幫你們照明。”
她并未定親,此番又是在戚家眼皮子底下,并不想予人話題。顔瑛這般想着,又往戚廷筠和裴雪君那裡看了眼,前者面上笑意帶着幾分含蓄的羞怯,似乎也被衆人慫恿着要下地摘南瓜,而後者則并無明顯動向。
顔瑛想起裴潇離開前有意撮合裴雪君和廣州葉氏的姻緣,算算時間,若葉氏有意攀親,估計消息也快到南江了吧。
她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又想起了裴潇。
斜刺裡忽然自半空中飛過一道陰影,随即不知從哪裡竄出狗吠,似又有男子的聲音在身後不遠處追喊,不等顔瑛反應過來,園地裡已此起彼伏地響起驚呼。
顔瑾也被剛剛從腳邊竄過去的白色團影吓了跳,正僵在原地,便聽得個聲音在近旁呼道:“當心。”
她被這聲音結結實實一驚,倏然回身,毫無預兆地對上了戚廷晖那雙晶亮的眸子,一股淡淡的酒氣随即撲入鼻息,顔瑾先前還未動作,此時卻不由往後退了步。
戚廷晖滿面擔憂地一把伸手拉住了她。
顔瑾未及抽身,便聽得混亂間有人喊了聲:“顔大姐快來救人!”于是下意識望去,隻見顔瑛已帶着小燕急急奔往了園地裡,衆人或圍聚在那周圍,或吩咐着人去抓那隻誤入園圃的白狗,一時半刻反倒無人注意她這裡和戚廷晖的動靜。
顔瑾撤開身,匆匆說了句“多謝二公子”,便擡腳也往顔瑛處跟了過去。
此時的顔瑛則正皺眉在喝止戚府丫鬟:“别亂動她。”
一旁想來幫忙攙扶吳氏的女眷也不由地收手頓住,就連戚廷筠亦是沒有言語,隻是把目光緊緊盯在吳娘子和顔瑛身上。
吳娘子摔在地上後就沒能站起來,她這跤似是摔得不輕,一圈燈籠湊在身側,把她那張比月光還蒼白的臉映得無比清晰,雖人清醒着,但嘴裡也隻是哼哼着喊痛,開口頗為吃力。
顔瑛拿着她腕子扶了會兒脈,忽而臉色微變,一面忙忙取出随身攜帶的針囊,迅速在中脘、腎俞等幾個穴位上下了針,又以指按摩要穴,少頃,方見得吳氏呼吸稍穩了些,這才吩咐道:“小心扶娘子起來,我需要回房中再為她做進一步醫治。”
其他人不覺已被她所鎮,紛紛依言,并讓開了路。戚廷筠趁隙挨過來拉住顔瑛,神色緊繃地問道:“傷着何處了?可嚴重?”
顔瑛無空多言,丢出一句“吳娘子似已有身孕”,便留下滿臉驚疑不安的戚廷筠徑自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