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老婦說着這話,面目忽然變得扭曲可憎,發瘋似的撲上前來。
淩無非不慌不忙側身避讓,擡手疾點她頸後風池穴。老婦兩眼翻白,當即栽倒,穩穩跌在淩無非伸展的臂彎裡。
到底是個老人家,他也不敢真把人給摔着。于是打橫抱起,往小院另一側走去。
隔壁的小屋,似乎是這老婦的卧房。房門虛掩,并未上鎖。淩無非兩手托着老婦,隻能用膝将門頂開,誰知房門一開,覺一陣灰塵撲鼻而來,嗆得他連連咳嗽。
這間屋子,竟然從未住過人?
這老婦不是說她與兒子一起住在山裡嗎?隔壁屋子打掃得幹幹淨淨,物件擺放等等痕迹,都分明顯示有人住過。一人一屋,合情合理,怎的這間房卻空置了?
淩無非蓦地想起她昨晚說的那句話:“娘陪兒子睡覺,天經地義。”
他忽覺背脊發涼,剛忙将人放回另一間房中,卻見從老婦懷中掉出一物,正是他丢失的銀囊。
可打開一看,裡邊隻剩了一些銅闆,所有飛錢都不翼而飛。想來也不奇怪,小村鎮裡的人,掙錢不易,半貫錢都得攢上幾十年,如無天災,也絕不可能離開幾代人生活的村子,根本不會與外界交易。那些飛錢,在他們眼裡,隻不過是一張張印了字的廢紙,分文不值,定已被這老婦扔了。
淩無非想了一想,還是将那隻銀囊放回了老婦手裡,伸手摸了摸頭頂被青絲包裹在發髻正中心的那隻玉扣。
這已是他身上唯一值錢的物事,若真走投無路,隻能把此物當了換錢。
從小到大,從未缺過吃穿用度的淩無非,突然有些心疼那些被糟蹋了的飛錢。
他将玉扣取下。青絲旋即如瀑般散落,垂在肩頭,愈發襯托出他滿臉的憔悴。
他看了一眼老婦,心下感慨萬分,隻覺得她雖然瘋癫,終究是個可憐人。然他自身難保,眼下已無暇他顧,隻能在心下暗暗祈禱她能早日與家人團聚。
天朗氣清,朝陽和暖。淩無非手握玉扣走出小院,迎着拂過耳畔的清風,舒展雙臂,活動一番筋骨,旋即邁開大步,向山林間走去。
飛鳥掠過遠天,發出悅耳的鳴叫,淙淙水聲由遠及近,指引着他穿過彎彎曲曲的山道,走出深林。走過平緩的石路,前方便是一條溪流,涓涓流水淌過溪底卵石,潺潺作響。
淩無非蹲在溪旁,清洗着手上髒污,玉扣被他捏在掌心,溫潤通透,經水沖洗,愈發顯出品相。卻在這時,一條小魚躍出水面,濺起無數水花。淩無非下意識一躲,卻不慎松了捏着玉扣的手。
玉扣滑落入水,恰被一股急流沖向下遊。淩無非大驚連忙起身去追,還沒跑出幾步,便看見溪邊不遠處走來一人,俯下身去,撈起水中玉扣,朝他望來。
那熟悉的身影,不是沈星遙,還會是誰?
淩無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看着眼前的妻子,竟不知該說着什麼。腦中來來去去,隻剩下一句話——
她怎麼會在這兒?她是未蔔先知,特意來救他的嗎?
此刻的淩無非,穿着一身打着補丁的粗麻衣褲。滿頭長發披散,并未梳理,發縫間還翹着幾根不長不短的碎發,淩亂不堪,如同瘋子。半露在不合身的短衣外的胳膊和腿都挂了彩,不是擦傷,便是污泥。
沈星遙的模樣,也不比他好多少。昨夜與狼群惡鬥一場,衣袖也少了半截,肩頭背後,到處都是裂口,好在已清洗過身上的泥,才不至于顯得過于邋遢。
她打量淩無非一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緩步走到他跟前,問道:“怎麼這副模樣?”
淩無非張了張口,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卻見她搖了搖頭,打趣說道:“天下第一、武林盟主……噗……你丢不丢人?”
“可是我看夫人你,好像也不怎麼風光。”淩無非無奈笑答,心中卻洋溢起溫暖。
他拉過沈星遙的手在溪邊坐下,下意識伸手入懷,卻是一片空空,這才想起,随身的傷藥都已遺失。沈星遙看出他的尴尬,不動聲色掏出裝着金瘡藥的青瓷小罐遞給了他。
淩無非咬着唇角,接過她遞來的傷藥,小心翼翼幫她處理傷口,目光掃過抓痕,不禁蹙緊眉頭,心疼問道:“你這傷……怎麼像是野獸撓的。”
“山裡有狼。”沈星遙目不轉睛盯着他這幅落魄模樣,越是看着,眼底笑意愈發藏不住,“你這到底是怎麼了?衣裳也換了,東西也丢了。該不會連回家的路都給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