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事嗎?”别栀子又退後兩步,将後背貼在牆上,警惕的看着他們。
陳涉垂下手上的木棍,一手捏住煙屁股,吐出一口白森森的煙霧。
他沒看她,也沒看任何人。
語氣裡隻剩下淡淡的警告意味。
“脫了。”
别栀子抓在牆壁上的手不由得緊了起來,粗粝的石子在指尖摩擦,尖銳的按進了皮肉裡。
——脫了。
——你看看,衣服都濕了。
——張叔給你換一件新的,好不好?
她沒動,手卻下意識的緊緊抓住了衣領。
月亮落在巷口,幾縷清光正罩在别栀子的身上,她仰着頭,颀長的脖頸緊繃,那縷光也随着下颚小幅度的顫抖來回晃動着。
她像是在月色裡浸了個透,淹得人一整個通體透明。
可惜陳涉在這方面算是個半瞎,低瞥一眼,不耐煩的重複了一遍。
陳涉那張線條淩厲的臉在清光下突然扭曲了起來,泛着虛影的線條像是蛆蟲一樣扭動着,一張爬滿蒼斑的中年男人的臉恍惚之間映射在别栀子的瞳孔裡。
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猛然瞪大,發着小幅度的顫,視線對不上焦,卻明明白白的落在他身上。
恐懼在這雙眼睛裡似乎被實然化了,滿滿當當的都溢出了眼眶。
害怕的眼神他見得多了。
陳涉冷眼旁觀,幹脆擡起棍子把她的衣領掀了起來,寬大不合身的校服下是一件藍白色的一中校服短袖。
瓷白色的肌膚裸露出了一小片,在月光下極度紮眼。
别栀子就算再怎麼掙紮,太大的體型和力量感的差距,就像是陳涉拎在手裡的小雞仔一樣。
那件對于别人看來無關緊要且根本不屬于她的校服外套,就像是别栀子包在外面的一層繭,被惡劣的人用棍子毫不遲疑的剝開,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皮肉。
三十度的夏天,别栀子隻感覺到了冷森森的寒意。
恐懼、麻木、憤怒、羞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同一時間擁有這麼多情緒,喧鬧的擠在一起,穿過大腦直達眼眶,生理性的淚珠順着緊繃表情的臉頰往下滑。
别栀子咬緊牙關,擡起眼緊緊盯着陳涉:“我哪裡惹到你們了?”
斷斷續續的啞音像是從嗓子眼裡硬擠出來的。
連後面的彭老三都摸了摸鼻尖移開視線,實在是感覺姓陳的這樣欺負一個楚楚可憐的女學生也太畜生了一點。
唇齒間的火光印在陳涉沒什麼情緒的黑眸裡,他全身上下,除了眼裡那縷涼涼的火光,都是死一樣的黑。
像是月色下最讨人厭的那種黑烏鴉。
别栀子胸腔劇烈的起伏着。
周端雅跟在後面走過來,看着這一幕隻覺得新奇,畢竟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位在學校裡内斂冷靜隻知道刷題的好學生動這麼大的火。
形影單隻的對峙着,詭異又激蕩的氛圍彌漫在夜晚的巷子裡。
急速雜亂的腳步聲驟然間打亂了這份詭異。
“四哥!”
陳清許氣喘籲籲的跑過來,迎面就被陳涉丢了一件校服在臉上。
他接住校服,一擡眼就看到了别栀子。
晶瑩剔透的淚水挂在眼眶裡,要落不落,黑漆漆的眼珠子像是濃烈的火山,眼看就要噴發了。
“小外甥,你可是來了。”彭老三啧了一聲。
陳清許似乎瞬間明白了什麼,眼神極快的掃了周端雅一眼:“你們不是在賽道上定點嗎?”
他趕緊把校服展開重新披在了别栀子身上:“你沒事吧?不好意思,我小舅可能誤會了什麼,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别栀子沒動。
“人家真是好學生。”陳清許幹笑兩聲,語氣幹硬沒什麼自信,“我小舅舅……呃,其實也是個好人,哈哈,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别栀子這才看了他一眼,瞳孔黝黑,眼眶通紅。
下一秒,她快步往前走去。
陳清許手裡的校服撲了個空,他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
——啪!
一聲脆響。
喧鬧的巷子從來沒有這麼安靜過。
陳涉頭偏到了一遍,側臉火辣辣的灼燒感下一秒就趕上來了。
别栀子揚起的手又輕描淡寫的落了下來。
“沒關系,我也不好意思。”她說。
陳涉用舌尖頂起臉上火辣疼痛的皮肉,血腥味順着齒尖彌漫到了舌根。
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
這好學生的勁兒真他娘的不是一般的大。
這下所有人都安靜了,不管是看熱鬧的還是制造熱鬧的,盡數目瞪口呆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飽含怒火的一巴掌震得别栀子也手疼,空氣安靜了一瞬。
下一刻,她就感覺到粗粝的手掌狠狠按住她的喉口重重抵在了牆上。
硬如鐵鉗的手指陷在她的臉頰下方的骨骼裡,恨不得整個人都被他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