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栀子進了房間，重重的癱坐在地上，原地愣了三秒鐘。

然後從床底下摸出來一個彎長的布包。

她的手指顫抖的蜷縮在了一起，閉上眼睛深呼吸。

是，别悅容了解她的性格。

所以才會選擇在這種時候動手。

還有半個學期就是高考。

這種時候别栀子除了忍耐還有什麼别的辦法嗎？

那把生了鏽的刀被她重新放了回去。

别悅容看見她從房間裡出來，靠在牆邊笑了笑，揚了揚手裡關機的電話，意味不明道：“男人都是這樣的，知道嗎乖女兒，你還太小了，你不懂那群把腦子系在裆裡的東西有多薄情。”

她的笑容像是在嘲諷别栀子。

你還是太嫩了點。

又像是在諷刺她自己的前半生。

“你好栀子，”秦叔叔不太好意思的憨笑一聲，看起來跟正常的老實人沒什麼區别，“你真漂亮。”

兩人坐在沙發上，秦叔叔慢吞吞的往她那邊挪。

他臉上的笑容别栀子很熟悉，在校園裡偶爾碰到的工作人員對學生都是這樣一副友好的笑容。

誰也想不到他私底下藏着怎樣龌龊的心思。

肥厚的手掌隔着衣服布料輕飄飄的順着手臂往肩膀上摩擦，那聲音透過骨骼傳到腦子裡，就像是夜半蟑螂在枕邊産卵。

别栀子頭皮發涼的側過肩膀躲開。

“躲什麼，都坐到這裡了還立什麼牌坊。”姓秦的語氣有些不愉快起來，顯然不是很爽她的拒絕，像他這種日常生活規矩又平淡的人，習慣了順從别人，私底下又病态的渴求别人的順從。

他看着别栀子的臉，不由得呼吸沉重了起來。

姓秦的就喜歡這種嫩的，至少在這個小縣城裡，他還沒見過比别栀子更漂亮的臉蛋。

那一刻，他以為他賺大發了。

直到别栀子主動握住他的手腕，頭也不回的反手從後面的茶幾上抄出來一個花瓶。

她從不留手。

花瓶碎裂的巨響伴随着旁觀的女人驚愕的尖叫。

姓秦的腦子有一瞬間木得什麼都感覺不到，直到耳邊麻麻的感覺消退下去，他伸出手摸了一把淋濕額頭的液體。

血腥氣和撕裂的痛感頓時噴湧而出。

别栀子趁他不備又站起來一腳踹到了他的肩膀上，硬生生的把一個成年男人從沙發上踹翻了下去，倒在地上不斷的哀嚎。

“别栀子，你瘋了！”别悅容驚恐的瞪大雙眼，尖銳的嗓子吼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你們學校的？你敢砸他，你就不怕你在學校裡身敗名裂？”

“我怕什麼？我有什麼好怕的？該怕的人不是你嗎秦叔叔？”别栀子後退兩步，牙關要緊，臉色冷得吓人，她盯着姓秦的一字一句道，“在學校裡你要是不繞着我走，秦助教，我保證你會在一中出名的。”

别悅容罵罵咧咧的回過神，威脅道：“你還想不想繼續上學了！”

“我他媽上不上學跟你有什麼關系，你是替我考學校了還是替我交學費了？”别栀子這一眼掃過來，是别悅容從未見過的陌生，頓時愣在原地，“你别以為我怕了，就算我不得好死也沒人能動我一根汗毛！”

别悅容跟别栀子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她卻至今不知道這個親生女兒到底像誰。

至少她年輕時交往過的那些人裡，沒有一個像别栀子這樣的刺骨。

“秦老師，你沒事吧……”

“那個賤蹄子你放心……”

别栀子趁着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奪門而出，身後傳來别悅容尖細的嗓子，聽不清楚到底說什麼，她也不在意了。

餘光上路兩邊的街道，逐漸從熟悉變得陌生起來。

她恍若是第一次踏進通南縣那般，走得莽撞又迷茫。

别栀子不知道能去哪，隻是下意識的往前走，離發廊越遠越好。

直到她腿都走麻了，停下腳步，靠着牆壁蹲了下來。

别栀子自認是個相當冷靜又理智的人。

救了她十多年的理智現在告訴她，目前最好的選擇就是去找陳涉。

在所有她認識的人裡，陳涉是最能威脅到别悅容的人。

但她突然有點不太想動。

她不想回發廊，不想去十字路，不想去學校。

她埋在心底的那份對她從小到大生活着的周圍一切的厭惡，毫不掩飾的洶湧的奔了出來。

臉死死的埋進了臂彎裡。

她甚至不想去思考以後該怎麼辦。

特别特别累。

她跟别悅容說是互相折磨可以，說是相依為命也行。

這麼多年跌跌撞撞的總體上也算是相安無事，不能說别栀子對她這個吊兒郎當的親媽有什麼幻想，但至少把發廊二樓當做家，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現在别栀子再想起發廊二樓夜晚亮起的燈光，隻覺得那是誘捕獵物的毒藥，裡面就是一張殺人的大網。

但凡她耳根子軟一點，反抗的态度不夠激烈，她就會被這張網徹底黏住，然後掉下去就上不來了。

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也不能怪别栀子憤世嫉俗。

怎麼有的人一生下來，每往前走一步都會那麼困難呢？

那些年這句話别栀子在心裡問了一萬遍。

回答她的隻有蕭瑟的寒風，刮在耳邊獵獵作響。

通南縣今年就快要下雪了。

.

彭老三膽戰心驚的捧着小外甥的電話進來的時候，陳涉剛睡着不到一個小時。

“有屁放。”

他的嗓子都是啞的，濃濃的起床氣把陳清許吓了一跳，半天才道：“舅……你睡醒了不？”

“你他媽再說一句廢話試試？”

“……别栀子今天沒來上學也沒請假，她周末在俱樂部打工，你見過她不？”陳清許不确定陳涉那天去沒去俱樂部，這人身兼數職，天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你怎麼知道她在俱樂部打工？”陳涉瞬間醒了，眯着眼睛撐在床邊上。

“我介紹的啊，她缺錢嘛，上次聽說你俱樂部招人。”陳清許把話題抓回來，敏銳捕捉，“你見過她了？”

“我昨天晚上親眼看到她進家門的。”陳涉蹙眉，把枕頭邊上的手機充上電，“她沒……”

熱得發燙的手機屏幕總算是亮起來了。

一入眼，就是兩個明晃晃的未接來電。

陳涉的聲音頓住了。

“啥？你倆昨天幹嘛了？”陳清許驚駭。

不是，這才幾個月的功夫，他們就熟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