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栀子離高考沒剩兩個星期了,她想拖也拖不下去,最近就得去發廊裡邊把身份證拿出來。
周末,她起了個大早,打算趁着别悅容正在外面浪還沒回家的點,溜進去把身份證拿回來。
她起來的時候,陳涉也正準備出門。
兩人瞥了一眼,相互忽視掉了對方。
别栀子周末一般不出門,就算是出門也是跑到學校裡去自習。
今天這個方向恰好跟一中相反。
倒是發廊那個見鬼的鴨腸小巷在這邊。
陳涉跨上機車,手裡掂着頭盔。
黑武士機車在直直的大道上來了個炫酷又利落的飄逸,在飄揚起來的塵土之中換了個方向。
周末大早上的還是挺熱鬧的,早餐店門口人人端着一碗面站着坐着蹲着吃。
别栀子走得慢悠悠的,到店門口都沒位置坐了,隻好蹲在石墩子旁邊把熱氣騰騰的湯面擱在上邊。
高三的流速說快不快說慢不慢的,不過一轉眼的時間,别栀子感覺自己卻好久沒到這條巷子來過了。
她回來的腳步都磨磨蹭蹭的,遠遠看背影都帶着不情不願的意思。
别悅容最好不在家,要是不幸她今天恰好在,那别栀子還得想辦法跟她周旋。
别栀子一向很會騙人,這一點她自己都心知肚明,不過每次碰上自己親媽,就堵不住心口子上的那點窩火的氣性。
但看在快高考的份上,她最好還是别搞出什麼大動靜來了。
别栀子歎口氣,埋頭咬了一口面條。
陳涉接到彭老三電話的時候,正靠在機車旁邊抽煙,樹蔭下白霧的分子透過斑駁的陽光,發廊滅掉的燈牌在霧裡若隐若現。
他這個位置挺好,不近,但是能清楚的看清情況。
“在哪呢四兒。”
“大藥房裡邊的巷子裡。”
“别栀子家?”彭老三立刻就聽出來了,“裝什麼裝,直接說發廊不得了。”
“有屁放。”陳涉不理會他。
“……東子說幺雞年後就從廠裡跑了。”彭老三哼笑,“我就知道他那龜孫安分不了兩天。”
“行,我知道了。”陳涉碾了碾煙絲。
“你小心點。”
“我小心個屁,他敢來找我?”陳涉目中無人不是一兩天了,前邊的人流量驟然多了起來,嘈雜的聲音穿透人群,他眯起眼,“先挂了。”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陳涉把煙按滅了,撥開人群向前走了兩步。
破破爛爛的筒子樓頂層,在陽光底下驟然顯現兩個移動着的虛影。
那兩個陳涉正好都認識。
其中一個紅色短發亂糟糟的披在肩膀上,臉上五顔六色的妝花了一半,神情扭曲,紅唇張着對頂樓不遠處追來的男人怒吼着什麼。
太嘈雜了,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娘哎,是不是該報警啊?”
“那個好像是發廊老闆娘,後邊追的是誰?”
嘈雜的聲響混在一起,陳涉猛得頓住腳步,轉身疾步沖出人群。
接到陳涉電話的時候,别栀子已經到了巷口,沒吃完的半碗面落在了垃圾桶裡。
她語氣硬邦邦的,半天才接:“幹嘛?”
“你在哪?”陳涉那邊聲音很嘈雜,他語速極快,咬字很清晰。
别栀子邊往前走邊皺眉:“少管我。”
她是個相當記仇的人,這句話她一直記到現在,要是往常陳涉非得陰陽兩句,但這會他的語氣似乎十分急促:“你是不是在發廊這邊?”
“你怎麼知……”
“别過來!”
别栀子一愣,一句為什麼還沒問出口,腿已經先一步停在了不遠處。
仿佛在一瞬間灌了鉛,她莫名的擡不起來。
别栀子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樓頂上那張相當熟悉的臉,她剛剛還想着怎麼跟這張臉的主人周旋纏鬥。
下一秒,别悅容那張帶着驚恐的臉,從六層高的頂上輕飄飄的就落了下來。
像一片火紅而枯敗的花瓣。
那一瞬間,别栀子仰着頭,似乎感覺到了她跟别悅容視線的交替。
凸出的眼球、白裡帶紅的血絲,還有那張松垮帶着皺紋的臉皮在高空自由落體的時候帶出來的波浪似的顫動,急速的墜落讓她的雙眼充血、發絲紛飛。
時間的流速在這一刻好像變成了慢動作。
她眼裡的驚恐、絕望和人臨死前的那抹不可名狀的扭曲,毫無保留的盡數的塞進了别栀子的眼睛裡。
怎麼了?
她還沒睡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