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應的袖子寬大而蓬松,塞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她肩膀疼着,一時反應不過來,這個到底是哪一張畫。
她彎腰去拾,卻被宋琢玉先一步拿走。
夜空中有點點星子,盡數落在宋琢玉的眼睛裡。
他拿着畫的手微微顫抖,一如既往的安靜。
許應心道,完了,自己要被發現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讪讪地開口:“這個我可以解釋。”
“謝謝。”宋琢玉溫聲道。
許應伸長了脖子,餘光瞥見了那一抹淡彩。
“這就是我原本要送你的那個禮物。”她舒了口氣。
是宋靜慈的一張畫像。
這是許應在書房看書時發現的。
畫紙有着明顯灼燒過的痕迹,焦黃色的邊緣覆去了人像的絕大部分。雖然已經殘破不堪,除此之外再無任何毀壞的痕迹。
幹淨平整,在一摞書的最下面的位置壓着。
一看就知道是如何珍而珍之,重而重之。
許應不曉得這人是誰,隻當是宋琢玉的至親好友,那日去了一趟濟源寺,全明白了。
宋琢玉的爹早為了前程,抛妻棄子。宋靜慈身為女子,卻是有情有義。
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或許有幾分同情和幾分欽佩。許應那天從廟裡回來,拐進了宋琢玉的書房,找着濟源寺裡雕像的模樣,仔仔細細地修好了這一幅畫。
這畫毀的嚴重,上料染紙都花了許應不少時間。許應本想着找個機會送給他,沒想到這麼快就掉出來了。
幾個人走到了燈火通明之處,畫中人溫婉和順,慈愛安甯的面龐漸漸浮現。
許應學的是修複,也有一些書畫功底,雖然不是登峰造極,但是修一幅畫是綽綽有餘。
宋琢玉原本還想質問許應,為何失約,可是一下山就看到許應被人追殺,心中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滿腹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知道許劍知去過濟源寺,可不知道許劍知竟是個有心人,能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他眸光寂寂,收下這幅畫,低聲又對許應道了一聲謝。
晚來風急,冰冰涼涼地掃在許應的臉上,她渾身上下裹滿了涼意。
肩膀上的疼痛牽着她的神經,她眼前發黑,迷迷糊糊地快要站不住了。
許應剛剛一動觸及傷口,冷汗如雨,血止不住地流。
“多有得罪。”宋琢玉看了一眼她的肩膀,低聲道。
接着雙手伸過她的膝彎,将人攔腰抱起。
“你幹什麼?”許應沒被人抱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宋琢玉拉下她的手腕,将人抱得更緊,低聲道:“你流血了,不要動。”
許應受了傷,又被風這麼一吹,神智渙散,出了汗便開始發冷。她蜷縮在溫暖的懷抱裡,感受着沉穩有力的心跳從胸膛傳來,她就這麼被人抱着回了住處。
宋琢玉坐在床沿,看着許應微微發抖,嘴唇上毫無血色。
許劍知很瘦,不像是個十九歲的人,抱在懷裡又輕又小。骨骼分明,硌得他有點疼。
“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宋琢玉關心道。
要是一劍下去傷的深了,可是要命的事情。
“看什麼看。”許應偏着頭,盡力回避兩人的目光。
許應的肩頭鮮血淋漓,要是不及時把衣服脫下來,處理傷口時定然更痛。
可眼下受傷之處在肩頸,若被宋琢玉發現是女子可如何是好。
她冷冷地拒絕了宋琢玉的好意。宋琢玉以為她不願意以狼狽面目示人,破天荒地順從了一回。
“行,不看。”宋琢玉擦了擦胸口的血,叫上賀長齡一塊兒走了。
還貼心地把門關上。
肩膀已經不流血了,隻是血肉粘連,一時脫不下來。
許應下床,一個人熄了燈,死死咬着自己的手,不發出一點聲音,把衣服褪了下來。
血腥氣彌漫整個房間。
許應顫顫巍巍地挪到桌子前,拎起壺中的熱水,沾濕了帕子,在自己的肩頭一點點地擦拭着。
三下敲門聲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月色疏朗,流光盈盈。許應借着微弱的光線,隐約看到門外之人的輪廓。
怎麼一茬一茬的來?難不成這人也是來殺她的?
許應聽見聲響,停下手中的動作,心中泛起一陣寒意。
“許劍知。你可是睡了?”門外的人遲遲沒得到回答,低聲問道。
宋琢玉?不是走了,又來幹什麼?
“沒有......”她咬緊舌尖,道:“不,睡了。”
門應聲而響,月光傾瀉進來,在二人之間劃分出一條泾渭分明的界限。
許應向後退了退,站在陰影之中。
“怎麼不點燈?”宋琢玉放下手中的東西,問道。
宋琢玉立在許應的樓下等了半天,等着賀長齡忙前忙後給開了一些止血的藥,轉身回看,樓上的燈不知道何時已經熄滅了。
話一出口,他才反應過來,許劍知不會點燈。
他拿出火折子,卻聽見許應慌不擇路的一句:“宋琢玉,這樣就很好。”
“别點。”聲音裡帶了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