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應該選我的。”
我生下來就沒人要了,是個女孩兒嘛,誰稀罕呢。
我們當時有個政策,隻能生一個,再生一個要罰錢了。他們都說我生的不是時候,占了我沒出生的弟弟的戶口。後來我就被送人啦。養父母對我都挺好的,我很知足。
再後來呢?
再後來,我想想,我長到六歲他們有自己的小孩了,我沒戶口又上不了學,又被送回去了。
我記得特别清,我回家的那天,我弟弟看着我說,你爸你媽不要你啦?
可是是我先來的呀。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怎麼人人都說,我來的不是時候呢?
後來年紀大了送不出去,隻好辦戶口上學了。
那天下的雨特别大,雨幕連成了一條線,媽媽抱着弟弟領着我,我的衣服都被淋濕了。
上戶口的姐姐問我,叫什麼呀?
其實我不知道,他們都沒喊過我名字。有的時候喊我賠錢貨,有的時候喊我現世報。
我呆呆的,傻傻的,想着我應該叫什麼呢?
這個時候,媽媽說話了,她說,就叫許應男吧。
哦,原來我生下來,就是用來給别人做配的。
姐姐說不好聽,就寫兩個字好了。
但不管怎麼樣,我有名字了。
就是還沒人管我。我隻好去上那種一個月回一次家的寄宿學校。
我聽别人說,他們成績好了,他們的父母就會開心。所以我也努力學習,或許這樣他們就會喜歡我呢。
我不記得我考了多少次年級第一,我隻記得,每次開家長會的時候,我都期盼有人能去。
可是一次都沒有。
一次都沒有。
許應自始至終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容身之所。可是天下如此之大,時間的河流如此之長,連這點要求都是奢侈。
無邊無際的夜色讓許應心裡的那點委屈全部随眼淚流了出來,一滴一滴地砸在枕頭上。
“許應,我選你,是因為你有你的好。”
系統終于展現出了作為系統的實力,它輕輕揮手,一道藍色的光芒拂下,織就了一張網,讓許應在夢中沉沉地睡去。
“好孩子,不要害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許應跌入了無邊的夢境,在那裡感受着家庭從未給予過她的溫暖。她不再是人見人嫌,也不再是别人的累贅。
許建剛夫婦會對她噓寒問暖,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破口大罵。弟弟會恭恭敬敬,不會恃寵而驕地欺負她。輔導員會公事公辦,不會因為她沒背景,就讓她體諒體諒再體諒。
她不想再走了,哪怕心中知道這是虛幻的夢境,她也甘願沉湎其中。
刹那之間,大雨瓢潑,光影破滅,許應又回到了那一片灘塗之上。
時間變得好靜谧,她擡手,看見時間在指縫中流淌的痕迹。似是某種召喚般,許應的腳開始不聽使喚,一步一步朝奔湧的黃河走去。
迷迷糊糊之間,天光乍洩,眼前的一切淪為虛妄,有人喚醒了她。
“許劍知,醒醒。”
許應的手被扯住了,輕輕地晃了晃。
“宋琢......”話出口了一般,她意識到不對,改口又叫了一聲臨春哥哥。
夢中之景再好,也是鏡中花水中月,許應一絲一毫都抓不住。她從記事起就開始明白,見人要喊哥哥姐姐,這樣雖不能招人喜歡,可起碼也不會令人讨厭。
“你找我有什麼事?”許應想起來,肩膀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隻好作罷。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宋琢玉道。
昨夜回到家中,他越想越不對勁,許劍知從中州來,怎麼能同京城扯上關系。就算劉山看錯,那也擺脫不了許劍知同一京城女子長得十分相像的事實。
許劍知到底有多少秘密瞞着他?
念頭剛起,看見許劍知的那一刻又消磨了下去。
許劍知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露出還在滲血的左肩,眼尾挂着淚痕,好不委屈。
她受了傷,夜裡發了熱,雙頰泛着紅,他一靠近,就被輕輕地握住了手。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喃喃低語,讓他不要走。
他隻好坐到床邊,等着許劍知醒過來。
許應這肩膀還在空氣中露着,她昨晚胡亂地包紮了一下,今早便有些散開了。
她捏起被子往上蓋蓋,卻被宋琢玉制止。
一隻手撫上她的胳膊,沿着骨骼的走勢一直移到鎖骨,最後定在受傷之處。
“别動。我幫你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