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許應的肩傷原本就沒好,這麼安生歇了幾天,胸也不悶了氣也不短了,那日的異常竟再也沒有複發過。
忽而神志不清着實令她有些後怕,她幾次問系統,無論怎樣威逼利誘,系統都隻告訴她,花粉過敏,不必擔憂。
她也無可奈何,安心養病之餘,一門心思鑽在自己的生意上,竟一點也沒耽誤自己的事情。
掐着日子算算,也到了該給主顧交差的時間。許應挽起袖子,把修好的畫整整齊齊地摞在桌上,一遍遍對照着查了查,确認無誤之後,把畫一揣,拴上門闩,大步流星地走了。
太陽初升,許應走在人潮之中,周遭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和煦的春光打在街頭巷尾,照得許應渾身上下暖洋洋的。
今日要送的畫不多,許應一隻手拿着單子,按照紙上的路線找到了位置。
她擡眼望去,居水巷和楊止歌之前住的地方差不多,一水的平房。青磚白瓦沐浴在陽光下,像是浸在了金子裡。
她颠了颠自己手中的畫,看這門口威嚴肅穆的門神,躊躇不已,正欲敲門,迎面撞上一人,她堪堪刹住。
那女人抱着木盆準備出門洗衣,在自家門口忽然撞上了這麼一個人,不免有些好奇。
她的目光掃過許應,隻見來人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日晖鋪灑在她的眉眼之間,為她清雅俊秀的面龐覆上了一層光暈。
春日的風吹起她額角的碎發,許應懷抱畫卷,長身玉立。
女人的腳步停在原地,幾欲開口,又生生咽了回去。自己不過是一個平頭老百姓,眼前這位公子,看起來是個清貴人家的讀書人,難不成是官府的人?
她的雙眉微蹙,許應瞧出她的神色,躬身行禮,率先開口,道明了自己的來意。
“原來是硯北樓的那位公子呀。”女人聽完,恍然大悟,側身邀請許應進門。
“我家掌櫃的走之前給我交代過了,”她放下手上的活計,歉聲道:“瞧我這記性,我這兩日忙,居然都給忘了。”
“不妨事。”許應雙眼一彎,笑道:“您先看看這畫有問題沒有。”
說着,許應按着單子,将最上面的兩幅畫抽出,遞給那個女人。
女人擡手去接,手伸到半路又折返回來,在自己的粗布麻衣上用力擦了擦,方才接下。
兩幅畫并列展開,她驚歎道:“小公子,你居然修的這麼好了!”
說起來這兩張畫像還是她在床闆下發現的。他們這樣的,不比大戶人家有專門的祠堂供奉先祖,能留下兩張祖宗畫像已經十分不易了。
發現之時,這兩幅畫已經不知在床下壓了多久,既有黴斑,又有破洞,兩張畫和廢紙沒有什麼區别。而今被許應修好了,拿到手中一看,果真不俗。
殘缺的畫心已經被修補上了,其餘部分補色全色不留痕迹。兩位先祖就這麼端然坐在畫中,不悲不喜,原先看不清楚的面龐,在許應的一雙巧手之下,一位眉梢含春,一位眼底帶笑,威儀同時更有三分親和。
許應雙眼如月,眼中溢出了笑意,害羞道:“您謬贊了。”
女人拿着蓋有騎縫章的單子,對了對,取出銀子,放到許應的掌心,道:“有勞許公子為我跑一趟。”
“應該的。”許應合手一揖,笑道:“還望您多照顧照顧我的生意。”
今日要交的并不多,許應挨家挨戶地走了大半日,終是把字畫都交付出去,落得一身輕松。
她掂了掂自己手上的錢袋,心中不勝歡喜。雖然自己調查上一無所獲,但好在還賺了一點錢。
臨近正午,烈陽高照,熱意似融化了的鐵水一般當頭澆下。
她疾步走在路上,隻道是給客人們的東西做完了,該好好留出時間,找到那幅畫背後的線索,進而找到周尊的下落。
暮春時節,桃花已經有些衰敗的迹象,還有些許墜在枝頭,随風打落在亭台樓閣間。
離家還有幾丈遠時,許應瞧見自己那個小院門口擠了幾個人,兩女一男,面色都有些焦急。
她停下了腳步,不知要不要繼續前進。不會是來找她麻煩的吧,她想。
恍惚之間她看其中一個中年婦人的面色有些熟悉,是沈芊,她放下心來,信步走了過去。
硯北樓的門口落了鎖,許應穿過門前的台階,擡手推門,把三人迎了進屋。
“嬸嬸,你找我可是家中出事了?”許應拿起水壺,一面看着三人的臉色,一面斟了水放到桌子上。
沈芊坐下之後,臉上的焦急便褪去了,眉眼彎彎,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同行的女子接過許應遞給她的茶,低下了頭,看着杯盞中蕩起的陣陣漣漪,一言不發。
倒是那個男人,目不轉睛地盯着許應的臉看了又看,黑色的眼眸深不見底。
“我瞧你這日日開門,今天怎麼不在家?”沈芊輕啜了一口水,問道。
許應莞爾一笑,坐在她身邊,道:“今日到了日子,給主顧們送畫去了。”
“我就說她是個能幹的吧。”沈芊有些得意地看着許應,誇道。
許應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若是此刻附和,倒是顯得自己虛僞。
她轉頭看向那兩個人,低聲問道:“不知二位來此,可是家中有什麼書畫要修嗎?”
男人的嘴角抽了抽,顫顫道:“暫時沒有。”
“那是?”許應疑惑地擡眼,問道。不修書畫,來這是幹什麼?平白拿她消遣嗎?
沈芊按下她的手,平靜地看着她,道:“許公子,你先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