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無常,早晚都要歸去,隻是,隻是許應覺得,不應該這這麼死。
雙喜見許應不答話,擡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語調中帶着些松快,道:“許大人,你這骨頭,也該軟一軟了。”
“幫我把這周尊完好無損地運出去,文思閣不會有事。”
“你們修過的東西也不會有事。”
“我如何能相信你?”許應冷靜下來,平靜地問道。
“我忘了,許大人的手金貴。”雙喜一擡手,喚來身邊的小厮,道:“快給許大人的手松開。”
手上的鍊子松了,不再禁锢着,可是腳下的鍊子卻越來越緊。
“你若不替我将青銅器修好,明日,誰陳屍荒野,就不得而知了。”
許應在宮中做事,一副皮囊養的白淨細軟,這鐵鍊鎖的緊,已經快要嵌到她的骨頭中,許應一動,鮮血就沿着細瘦的腳腕流了下來。
一點一滴地落在泥濘不堪的地上,沾濕了許應的鞋襪。許應沒有辦法,不得已顫着聲答應了他的請求。
皇家珍寶斷然不能在大昌境内流通,運出關外,自然有人眼熱會收。先走梁州,後折返到雍州,是最好不過的。梁州有礦有匪,不怕許應因此逃跑。
隻是山匪不講道理,對徐英動辄打罵,昔日的文思閣首席上上下下,除了一雙有些價值的手外,其餘部分全是血迹斑斑,傷痕累累。
此番讓她處理的青銅器不止周尊一件,有些器件大,不易攜帶,他們竟想辦法,把這器物分屍,之後一塊一塊地運往寺廟。許應學藝數十載,隻修不破,看着如此暴殄天物,實在是心痛。
做工時有山匪就在一旁蹲守,昔日的佛寺如今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将許應死死囚禁其中。
在此期間,許應再沒有見過雙喜,修好一件器物,就交給山上的匪首,之後運往哪裡,便不得而知了。
山匪瞧着許應每日隻顧埋頭做工,受傷挨打之後并無半分怨言,也漸漸地放松了警惕,不再時常打罵她,但是卻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種藥,需得每隔十天服用一次,否則五髒六腑都要飽受烈火焚燒之苦。
此物一旦沾染,身家性命便全部系在上面,如若不繼續服用,往往會七竅流血,如果繼續服用,藥性慢慢積累,性命也會堪憂。
少女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許應擡眸,見她拿着紙,滿目愁容地望着自己。
許應:“沒了?”
對面的人輕輕地點了點頭。
要是宋琢玉在,這批青銅器運不出去。可偏偏宋琢玉當時在前朝不得皇帝青眼,人人都可參他一本,恰好給了他們可乘之機。
這東西現在還有多少在境内,不得而知。鞑靼内部關系不和,不同部落分崩離析,出去的在哪兒,僅靠一人之力,實難找到。
許應低眸,想着應對之法。
“我哥哥如今同這幫匪徒糾纏在一起,同周尊失竊一案徹底惹上了關系,哪裡還有什麼活路呢?”王清荷磕磕巴巴地念完,語氣低落到了極點。
“别怕。”許應張開雙臂,輕輕地摟過王清荷,輕聲地安慰她道。
懷中人的哭泣聲漸漸止息,在哄人的這會兒空當中,許應有了辦法。
她側過頭,撩過少女而後的碎發,耳邊輕聲道:“我有一計,不知道清荷姑娘是否願意?”
“什麼?”
梁州刺史和内廷,總有人知道周尊的下落。宋琢玉被奪了兵權,有不少人的手筆。他雖然不在意,可到底是個機會,一個助他官複原職的機會,也是一個給許應正名的機會。
文思閣的許應一腔丹心碧血,無辜至極,卻落得如此下場,清譽沒了,性命也丢了,罪魁禍首逍遙法外,這又是憑什麼。
許應是死了,可是許應也還活着。
許應想了想,把那幾張紙疊好,放到王清荷懷裡,道:“你去青州,找宋琢玉,他應該在趙承大将軍那,你将這手迹全部交給他。他知道該幹什麼。”
許應指着倚在門邊的系統,道:“這個人會護着你。他知道宋琢玉的模樣。”
“早去早回,他應該能救你的哥哥。”
王清荷眼中含着淚花,問道:“那你呢?”
許應無奈地笑了笑,道:“我有我的去處。”
她想,眼下還不是和宋琢玉碰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