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領着少女來到堂前,低聲探問道:“今日是哪個大夫去看的病?”
庸醫誤人,今日若是他不去,那位富貴公子的命旦夕之間就沒了。父親既然把雍州的這份産業交到他手上,他便絕對不允許這種辱沒門風的事情發生。
赤霞站在角落裡,目光在來來往往的人身上逡巡,半晌皺着眉頭道:“人不在這。”
賀長齡驚了:“我家能看診的大夫如今全在這了!”
“不對不對,”賀長齡搖頭,風一般蹿到櫃台邊,道:“王伯,今日都有誰外診?”
他來不及等老人一一回答,嘩嘩啦啦地翻着本子,道:“是袁先生。”
賀長齡有些詫異,袁昭此人原本和他父親一處修學,拜于同一師,二人醫術不相上下。後來他父親入了太醫院,京中規矩多,袁昭生性愛自由,聽說賀家在雍州有藥房,便來此邊陲小地幫忙打理。
論資排輩,賀長齡也要尊稱他一聲袁先生。
診病診不出來,沒道理啊。
賀長齡心中疑慮更甚,把本子卷着遞回去,問道:“他人呢?可回來了?”
“沒有。他今早被你身邊這位姑娘叫走,到現在還沒回來。”
“王伯,那你千萬記着,袁先生回來告訴我一聲。”賀長齡揮手告别,拽着赤霞返回了别院。
“藥吃下去,人一時半刻還醒不過來,别太擔心。”賀長齡看着屋内的幾個人眉頭都在皺着,安慰道。
“止歌妹妹,這是誰?”賀長齡彎着腰,低聲道。
“我二哥。”
“那我有話便直說了,待他醒來,你可千萬要勸他換個住處。”賀長齡掃視了這院落的布局,勸道:“這個地方風水不好,潮濕陰冷,好好的人來了都覺得受不住,更不利于養病。”
楊止歌乖巧地點點頭。
賀長齡許久不見故人,一籮筐的話不停地往外倒。他同少女并肩走着,他今日身為大夫的使命格外明顯,從楊止歌的身體精神一直問候到她全家的身體健康。
“你知道我們将軍走了嗎?”
楊止歌道:“知道的。”
賀長齡又不說話了,于是楊止歌掩面輕笑道:“賀哥哥,我就站在你面前,我好不好你不知道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賀長齡撓了撓耳後,将一通體白色的手串放到楊止歌手上,對着她白皙的掌心道:“這個給你,你可千萬要戴着。”
楊止歌指尖輕輕勾起,手串在風中蕩漾,顆顆飽滿,狀如皦玉,她疑惑地擡頭,詢問道:“這是什麼?”
“砗磲手串,”賀長齡道:“開過光的。怎麼樣好看吧?”
砗磲不易得,這一小串沉甸甸的,肯定難得,楊止歌把這個還給他,道:“這太貴重了,賀哥哥。”
賀長齡道:“沒事,不貴,你拿上吧。就當是我們将軍給你的。”
賀長齡去辦藥,身邊跟着的都是年紀大的長輩,沒人和他說話,他恨不得與山間的鳥獸攀談。
一日他正在逗鹦鹉,忽然收到了宋琢玉的來信,賀長齡登時就來了興緻,去佛寺替他尋了砗磲手串。
路上事情多,他還沒問宋琢玉要這物件有什麼用,宋琢玉就走了。
不過首飾之類的物件,總該是送給女孩的。
賀長齡今天見到了楊止歌,腦子略一思考,心中就已經有數。
砗磲有靜氣安神的作用,不送給楊止歌能送給誰?
“将軍給的?”楊止歌默念,可是她攏共就沒和宋琢玉說過幾次話,送她這個東西幹什麼?
“好了好了,快進去吧,我要走了。”賀長齡說完就走。
楊止歌擡手,指腹隻掠過他的衣角帶起的風。
哎,小賀哥哥這般大而化之,急急躁躁,以後怎麼辦啊。
手串瑩潤,發着微光,楊止歌望着那人離去的方向,輕歎一聲,推門回家。
*
許應漫無目的,一呼一吸之間都是潮濕的味道,到底什麼人會給楊修雲下毒呢?
楊修雲身嬌病弱,不知道還有幾天的活頭,誰會連這幾年都等不到呢?
況且朱砂中毒,若是及時發現醫治,并不傷及性命,看起來并不像是想将他置于死地。
大夫何至于發現不出來?
這不是奔着要他命來的。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在她心裡越積越多,一個沒注意,前方橫生的樹枝挂上帷帽的網紗,嘶的一聲,網紗掉落。
樹枝被帷帽壓得低低的,許應探手去拿,餘光瞥見從後方過來的人影。
看那身量,是賀長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