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愕然,忙道:“我并非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但我想解釋。”
陸硯未再應話,慘笑一聲,再度嘔出一口濃黑血。
潇君看了眼自己裙擺上沾染的血,心中一跳,“你中毒了?”
陸硯全身無力地倚着她,頭靠在她的肩頭,說話的聲音虛弱不堪:“抱歉,髒污了你的衣裙。”
潇君一怔,“我不是這個意思。”
身後的人似乎輕笑了一聲,“我知道,隻是我也想解釋。”
潇君眉間仿若能滴墨,她急喚道:“陸硯!”
“我在。”
“你一定不要睡,我腰間的荷包裡有兩個瓷盒,青色那瓶是百毒解,雖不知你中的什麼毒,也先吃一顆下去。”
許是察覺到她此刻過于緊繃着了,陸硯竟還有閑情開口打趣,“不知我中什麼毒,還敢喂我吃藥,不怕我即刻喪命嗎?”
“你抓緊我。”
潇君說完,很認真地答他,“我很怕,不過你要是喪命于此,我必會想法子死在你前頭。”
腰間的手倏地一緊。
潇君又道:“他們追上來了,眼下隻有你能護我,我一點都不想落入他們之手,更不想你因我而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陸硯不再多說,聽話地摸出荷包中的百毒解,服下一顆。
“荷包裡另還有一瓶傷藥,等甩開他們,我再給你上藥。”說着,潇君夾緊馬腹,二人一馬在雪道上疾馳。
陸硯輕攬着她的腰身,盈盈水腰不足一握,卻是他此刻唯一的倚仗。
追溯他對眼前女子的情意,實話說他早就記不得了,隻是初見時她清澈無暇的瞳色猶如烙印般鑲在他心頭,隻一眼,他便能覺出其中脈脈清水。
她與世家女子很是不同,并不甘心囿于深宅,對世間,她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常常發人深省。
她曾說:生而為人,自當不負韶華,與男女何幹?
男子能做的許多事,在她看來,女子亦可。
可這些,是世間不能容忍的。
她的名聲至死都并不好聽,常有人辱她瘋癫癡狂。
而他卻隻有欽佩。
是的,初時或許隻有欽佩,他不清楚自何時起這份欽佩成了情意,陸硯自身都不清晰的情意。
可惜這個世道容許她直抒己見的時候太短,短暫的張揚肆意之後,她還是被鎖在後宅之中,寡歡而終。
他前世也在抗争,在有硝煙和死傷的戰場上不斷沉浮,也在不見硝煙甚至看不見敵人的官場上斡旋。
他很希望自己和潇君都能赢,縱使艱難,他都不想看到百姓再累于戰亂,也不想再見到宋潇君禁锢于那座高牆之後。
即便最後他們還是不能在同命運博弈的局上得勝。
至少,不是像如今這樣的輸!
身後馬蹄聲挾風追來,如驅魂幻鈴。
潇君心鼓直跳,連拽住馬繩的手都帶着顫意。
也許是百毒解有療效,陸硯此時眼皮倒沒有之前那麼重了。
他緩緩掀開眼睑,眼前是女子纖細的雙手緊攥着馬繩的景象,凜風過耳,如寒刀剜肉,在此之前,卻是她以纖瘦的身軀為他抵擋了不知多少寒刀。
雪道蜿蜒,四處蕭瑟。
一側是山林,另一側是空闊天際與無盡深淵。
陸硯動了動喉結,攬在她腰間的手微微用力,又将她攬近自己幾分。
潇君本就緊繃的身子更為木然,将欲開口,手中一空,馬繩已被他接了過去。
“宋姑娘。”
陸硯聲音依然不大,有些尚吞在風裡。
但潇君還是聽明晰了。
他說:“若你我此番活了下來,姑娘應我一個請求可好?”
什麼請求?
潇君沒有追問,她捏住自己被凍得發僵的手,再往上靠一些,能觸碰到他摟住自己的那隻溫熱的手,暗暗暖流似乎能順指尖流入她心中。
“好,我答應你,力所能及之内在所不惜!”
話落,腳下驟然一空,接着她被陸硯騰空抱起,二人在半空中旋了一圈,在刺客們惑然的目光中,栽落空不見底的山崖。
為首之人眼中驚色未退,匆忙停馬,望着山下深霧,半晌才道出一句,“他們是瘋了!”
“爺,可需屬下們尋路下去找?”身後一人問道。
“不必了,這麼高的崖,縱有厚雪抵擋,摔下去隻怕也兇多吉少,朱峻熙派來尋他二人的那群飯桶大概也快找來了,我們先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