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圓,嵌在漆黑的天幕中,旁邊一點星子也無,亮得如同天豁開了一個口子。
常樂立于院中竹林之下,回憶着這段時間自己的所有行為。
誠如林牧川所說,她太沖動了。
從得知張誠為了方子威逼利誘繡雲開始,或許,要從最開始龍芽坊開業的宴會上算起,她面對張誠等人的挑撥回應都太過張揚。
倒不是不可張揚,隻是現下自身羽翼未豐,想要與他們抗衡迂回戰術才更有效果。
自己為何會沉不住氣呢?
常樂想起了剛到慶豐縣時的處境,當時面對憨哥兒家中三人如同囚禁般的對待,尚能曲意逢迎,怎麼隻是輕巧地試探就能引得自己心緒煩亂。
或許是因為脫離了那般困境,壓抑許久的心境便爆發了。
手中有些了可用的權勢,便受不得他人的挑釁,急于給對方一記,這才使得對方将計就計令自己陷入了被動。
白天的時候,她領着劉玉娘四人往大堂而去,走到一半她就改變了主意。
到了大堂,對于秘方失竊一事她隻字未提,反而十分高興地宣布了聖上禦筆之事。
眼見着衆人的神色轉憂為喜,她又将為慶賀榮得禦筆親提,五日後舉辦盛會且每人可得半吊賞錢的決定一說,大堂諸位的喜色更真了幾分。
夜間風涼,香兒拿來披風給她披上,她轉過頭溫和一笑。
“今日,委屈你了。”說着将手上的玉镯褪下放到對方手中,“這個镯子就當補償了。”
香兒連忙推拒:“娘子這是做什麼,娘子也是無奈之舉,奴婢不覺得委屈。”
“那就當獎勵你行事機敏。”常樂親自把玉镯戴到香兒的手腕上。
“這些日子,你也多注意些匠人那邊的舉動,洩露消息的人應當不會就此打消懷疑。”
雖然在大堂時沒有大張旗鼓地宣布方子洩露的事,但這個人一定是要揪出來的,常樂決定暗地裡調查。
“娘子,為何不将此事說出來?”香兒不解地問。
“因為我有另外的打算。”常樂望着天邊的月亮,“這個方子已經洩露,繼續追究下去也于事無補,不如轉變想法,好好利用如今的形勢。”
香兒自然聽不懂話裡的意思,但既然娘子不願意再說了,她也就沒有再問。
*
過了幾日,常樂就令人傳出話去,為慶賀龍芽坊得聖上墨寶,六月十五日,将在如歸樓宴請所有慶豐縣制茶作坊的坊主,屆時,諸位将有幸一睹聖上禦筆。
這個消息本就足以掀起風浪,但令各位坊主更在意的卻是請帖上的後面一句話:弊坊坊主将在宴席上公布“滿枝春”的制作方子!
這可是在鬥茶大會上奪了魁首的茶葉,以往的魁首無一不給作坊帶來了大量的單子和高額的銀錢,龍芽坊當真舍得?
驚訝的不止各坊的坊主,還有龍芽坊自己的匠人。
劉玉娘氣沖沖地闖進了常樂的房間,也不顧對方是自己的東家,一張口就是質問。
“娘子,你怎能如此?滿枝春可是我們龍芽坊的招牌,我們才與兩位茶商簽了契書,若是方子公布出去,我們這般小作坊如何與他人抗衡!”
她這廂嚷得面紅耳赤,另外三名領班聽到消息也急沖沖地趕了過來,見狀都拉着她讓她少說幾句。
程蘭心扯扯她的胳膊道:“玉娘,你好生說話,娘子這樣安排肯定有她的道理,你怎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吵。”
在衆人的拉扯下,劉玉娘總算安靜了下來,但神色依舊不悅,黑沉着臉,眉頭緊鎖。
常樂卻輕笑一聲:“好了,别氣了,事先沒跟你們說明白是我的不是。”
聽她這麼一說,四人皆不解地看着她。
“實不相瞞,這世上,目前知道滿枝春真正制作法子的隻有我一人。”
常樂将來龍去脈與她們仔細說明白了,劉玉娘瞪着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所以。”程蘭心開口。“我們一直制作的,包括被姚霜兒洩露的,其實并不是滿枝春的方子?”
這幾日,通過暗察,她們已經知道是姚霜兒趁着楊初月暫離的時候溜進了房間看到了提花的細節。
這一切都是她丈夫讓她這樣做的,在常樂面前她哭的聲淚俱下,苦苦哀求,但還是被尋了個不痛不癢的理由攆走了。
至于她丈夫為何要唆使她如此做,得了方子後又如何到了張誠的手中,這些事她就交給林牧川去調查了。
畢竟,她丈夫陸平是茗香坊的匠人。
聽程蘭心如此問,常樂點了點頭道:“為了奪魁,我又改了方子,讓茶的香味更濃郁清鮮,本來是準備明年再提出來的。”
誰知道後續發生了這樣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