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正是丞相姜赦。
原本他在都堂辦公,聽聞這個消息後,慌得筆都拿不住了,帽子也沒戴,就急匆匆跑了過來,想當面向皇帝問個清楚。
李淳看着姜赦那悲痛驚惶的樣子,心頭湧起一股報複般的快感。
姜赦啊姜赦,前世你仗着是我的嶽父,仗着我對你的信任,在朝堂結黨營私,大權獨攬,以至于将我這個皇帝都給架空了。
後來你竟還和李玄璋裡應外合,謀權篡位,廢黜了我的皇位!害得我從雲端跌落,一朝墜入地獄,生不如死。
德妃之死,不過是個開始罷了。
這一世,我也要叫你嘗嘗那生不如死、悲痛欲絕的滋味兒!
李淳一臉憤怒地抄起鎮紙往姜赦身上砸,“姜赦,你還有臉來問朕?你養的好女兒!朕看在她是婉兒妹妹的份上,甫一入宮就給了她妃位的尊榮,結果她是怎麼報答朕的?竟敢跟侍衛私通,叫滿宮人都看了朕的笑話!
“這事若是傳了出去,朕堂堂天子,豈不是要淪為百姓茶餘飯後的笑料?!”
姜赦:“皇上,德妃的性子臣是知道的,她絕不會與人私通——”
李淳:“你這是在懷疑朕誣陷德妃了?朕昨晚親眼所見,她跟一個男人赤-身裸-體地摟抱在一起!朕簡直沒眼看!”
姜赦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整個人已像是老了十歲。
“皇上,臣膝下僅有兩個女兒,大女兒給您做了皇後,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小女兒進宮不過月餘,如今又被您給賜死了,您這是在剜臣的心啊!
“就算德妃娘娘當真與侍衛私通,那也罪不至死啊!您如何就這般急着要處死她,讓臣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李淳臉色陰沉:“放肆!姜赦你這說的什麼話,就算德妃與侍衛私通也罪不至死?你這是将皇室威嚴置于何地?将朕的顔面置于何地?
“姜赦,你莫不是以為,你姜家女兒的性命,竟比皇權還要大?”
姜赦跪倒下去,伏地請罪:“臣萬萬不敢如此作想,還請皇上息怒。”
李淳冷哼一聲,“罷了,念在你痛失愛女的份上,朕就不與你計較了,去将德妃帶出宮安葬了吧。”
姜赦:“謝皇上。”
看着姜相公蹒跚離去的背影,墨春忽然想起來先前在冷宮看到的那一幕,心下躊躇起來,要不要告訴皇上呢?
李淳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笑了:“想說什麼說便是,在我面前不必拘謹。”
墨春受寵若驚,從前他不過是保和殿的一個灑掃小太監,數日前皇上忽然将他提拔為殿内近侍,待他态度十分平近。
如今甚至對他自稱“我”了。
他不免有些惶恐,小心翼翼道:“皇上,奴婢先前瞧見,德妃娘娘服下鸩酒後,眼珠子似乎還在轉動……”
聞言,李淳立時便起了疑心,“難道德妃沒死?石永竹怎麼辦差的?”
本想将石永竹叫來斥問一番,旋即又想到,莫非,石永竹是李玄璋的人?
這個時候李玄璋就跟姜赦狼狽為奸了,所以保下德妃一命,借此向姜赦邀功?
李淳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走,随朕去冷宮,朕倒要看看,德妃是死是活。”
*
姜念虞躺在地上,等着便宜爹來接她。
等出宮了,她要先好好地吃上一頓,吃得嗓子眼都塞不下了才罷休。
然後再飽飽地睡上一覺,睡它個天昏地暗,把前世那些年缺的覺都一股腦地補回來。
想着想着,她真的睡了過去。
在夢裡,她仿佛就是“姜念虞”,以她的身份度過了短暫的一生。
之前穿過來時,她雖然接收了“姜念虞”的記憶,但卻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像看電影似的快速掠過了她的人生。
而現在,沉浸式地體驗了一遭後,她已然與“姜念虞”徹底融為了一體,“姜念虞”的擔憂、不舍、期望……也成了她的。
夢醒時,姜念虞聽見了一聲悲痛的呼喊:“歲歲,爹來接你回家了——”
她睜開眼睛,朝來人喊:“爹。”
跪在女兒“屍體”前哭成狗的姜丞相:“……”
父女倆四目相對,姜赦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厥過去。
姜念虞忙給他拍背,“爹,其實我沒死,您别怕。”
姜赦一把抓住女兒的手,手指顫抖着搭上她的脈搏,摸到那跳珠般的脈搏後,這才相信,女兒真的還活着!
“歲歲啊,爹差點吓死了!爹看見你躺在那兒,恨不得也跟着你一塊兒去了……”
在朝堂上不怒自威、不苟言笑的姜相公,這會兒在女兒面前,卻也隻是一個鼻涕眼淚哭成一片的老父親。
他拿袖子擦了擦淚,抽噎着:“我還擔心回去怎麼跟你娘交代呢,要是知道你沒了,你娘怕是也活不成了。”
姜念虞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爹,我餓了,咱們趕緊回去吧,我想吃你做的炖羊肉、燒雞、烤鴨……”
如今位高權重的姜丞相,多年前也隻是一個出身寒微的窮書生,為了生計,他做過許多工作,廚子就是其中之一。
雖說君子遠庖廚,但是當生存都困難時,也就沒有那麼多顧慮了。
後來他甚至靠着一手高超的廚藝赢得了夫人的芳心,将其娶回了家。
如今雖身居高位,但他也從不忽視家人,一有空就會做兩道拿手菜給夫人孩子嘗嘗。
姜念虞想起記憶裡看到的姜丞相為家人下廚的畫面,饞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将那些美味佳肴吃到嘴裡才好。
姜赦忙不疊點頭,“好,好,爹這就帶你家去,給你做你愛吃的菜。”
轉身彎下腰,“來,爹背着你出去,等出了冷宮,歲歲你繼續裝死,可别露餡兒了。”
姜念虞:“爹你放心吧,裝死我可是很擅長的。”
就在她要趴到姜丞相背上時,外頭傳來一聲:“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