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帶回了黑鷹碗碟的緣故,那位妖尊的影子總在花清淺眼前晃啊晃,她耳畔仿佛時時能聽見他戾氣滿滿的怒吼(“花清淺,你走了就别再回來!”)。
這一晚,花清淺又睡不着了。
旁邊屋裡的玉京子倒是睡得鼾聲四起,花清淺喝完了安神蜜,還是睡不着,窩在床裡裹着被子翻來滾去,痛定思痛:長夜漫漫,她果然還是需要鳥族溫暖的胸羽。
一大早起來,她立刻就給唯一認識的鳥族長老望湘發去了傳音:“看見速回,看見速回。”
這位望湘,原形其實是一隻灰背山雀,人形習慣佝偻着背,有點慫慫的。
當時他的部族惹到了蒼禦峻,本會被即刻踏平,他前來求情,蒼禦峻自然不理,但花清淺看他慫慫的有點可愛,便替他勸了幾句。她的身份是妖尊尊後,蒼禦峻這點小事也不會硬與她做對,索性就放過了灰背山雀一族。
不過一會,傳音玉牌就亮了起來。注入靈力,望湘的聲音從裡面傳出:“尊後想吩咐什麼?老奴聽着。”
“送兩隻你們族中的青年才俊過來。”本來一隻就夠,花清淺看了眼玉京子,決定讓他也享受一下:
“對,送來慕城,城南的小院兒。要原形羽毛豐滿的,人形也長得精神一點,靠上去舒舒服服的……哦,你問我要來幹什麼?”
她彎起一抹理所當然的笑:“要來暖/床啊,還能幹什麼?放心,我不與他們雙修,就算雙修,也絕不會單方面采陽補陰。你隻管把你族青年送來,跟他們講,來我這裡好處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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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天界皆知的事件發生後,神霄玉清就很少進入鳳凰神君的私人地界了。但如今傅玄神識不要命一般往外探,仿佛鋪滿了整個天地之間,又通過玉牌傳召他觐見,他不得不硬着頭皮前來打擾。
神霄玉清屏着呼吸進入長生界,無量崖内,第一眼就看到小花蛇随手編了送給傅玄的草環。
這些草環還被他留着,整整齊齊放在梧桐巢的前邊,不知用了什麼耗費神力的奢侈法術保存,一點發黃破損的迹象也沒有。
鳳凰神君真是不動情則已,一動就長情得能吓死人。他又想起岐深的這句話,不由憂心忡忡地搖了搖頭。
“我尋到她的氣息了。”在他來得及開口勸慰以前,傅玄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
神霄玉清差點被他吓出個好歹,循聲望去,才看到傅玄窩在梧桐巢的陰影内,被花清淺送他的那些舊物環繞着,水月鏡擺在他面前,呆呆地定格在某個時刻不動。
“你尋到了誰的氣息?”
“她的。”傅玄強調道,“花清淺的。”
神霄玉清就知道,總有這麼一天的:傅玄成日盯着水月鏡,終于把自己盯魔怔了。
他想上前查看水月鏡内的景象,路過梧桐枝葉時被傅玄警惕的目光盯了一路,隻好時刻注意腳下,一點都沒有挨到他寶貝不已的那些零碎禮物。
傅玄這才收回目光。
神霄玉清上前,看清了水月鏡内的景象:“這是花清淺在蛇谷慶生的那日?”
那日誕辰,花清淺得了美酒,在西谷大擺筵席,鳳凰神君應邀前往,神霄玉清和岐深也去了現場。
那一日,天界的人才知道,别看花清淺平日裡不聲不響,跟在神君後面像個小鹌鹑一樣,人家五湖四海的相識其實挺多,光羽毛絢麗的鳥兒就有四五隻。
其中一位叫做白晝的長尾玄雀喝多了,還乘着果子釀的醉意跟她告白:
“清淺,我們成婚吧!你不是很喜歡西陸的風景嗎,我帶你去西陸,去遊星沙海,吃荊棘果,每天你都可以睡在我的胸前,你說過我羽毛很好看,在西陸你可以天天看……”
西陸的妖太熱情奔放,當衆告白,整個場子都為之一靜。神霄玉清還記得花清淺很是尴尬,還急着向傅玄解釋,她與白晝之間清清白白。
“什麼叫清清白白!你長得這樣好看,我就是心悅你,我才不要跟你清清白白!”那長尾鳥雀憤憤叫起來,花清淺愈發不安地望向傅玄,生怕他生氣,又隐隐有點期待他能吃醋。
傅玄沒有生氣,更沒有吃醋。
仿佛對此事根本不在意一般,他迎着花清淺的目光,安靜地喝下去一口果子釀,過了良久,不動聲色地道:“你若真與他有情,去西陸成婚也很好。”
花清淺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來,傅玄似乎猶嫌不夠,還加了一句:“你我神宮緣分,我可為你主婚。”
當時神霄玉清都皺起了眉頭,覺得傅玄此話太過,有些誅心了。若他想讓花清淺放下執念,直接拒絕她就好,何必在人家生辰時把她推給别人?
時至今日,他和岐深看着傅玄一遍遍複盤那些過往,毫無希望卻仍執着地搜尋妖族回生之法,再回想此事,才驚覺他們還是對神君了解不夠。
他哪裡是不生氣,不在意?那日他分明慌神得不知所措,害怕花清淺當真會被那西陸的鳥族迷惑,又疑心她怎會稱贊别鳥的羽毛,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隻是他不明白,一時上頭的氣話,那還不如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