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竹言是個地仙,年歲應當不小,說不定知道香染的蹤迹。花清淺頓了頓,充滿期待地問他:“竹言大師,您認識香染嗎?她是一條白蛇,很漂亮很漂亮的——”
“不認識。”
“真的不認識?對了,外族不太會欣賞我們蛇族美人,我這麼說吧,她就是條白蛇,看上去可能沒那麼漂亮,很容易被忽略的,您再好好想想——”
竹言不耐煩地擡起手,朝她做了個打住的手勢。
“你是不是不懂我們仙者複生的過程?”他反問道,随手拽了一下思竹,要她往裡面挪挪,給他在榻上騰出位置:
“我在多年之前,是當真瀕臨形神俱滅,恢複起來很漫長的。多虧了這位小畫聖,我的元神逐漸健全,但記憶還沒恢複。目前我隻記起來兩件事,其中并不包括你說的什麼白蛇。”
思竹小心翼翼地戳了他一下,在他耳後小聲說:“大師過譽了,我不是什麼畫聖,您才是畫竹聖手。”
“謙虛什麼,這又不是你說‘竹言已死,思竹當立’的時候了?”
竹言戲谑地挑眉,回過頭去看她,思竹一時心虛,不敢回避他的視線,兩人挨得很近,花清淺下意識覺得她不應該再待在這裡,但為了香染,她還是硬着頭皮插了句嘴。
“竹言前輩,您說還記得兩件事,具體是什麼事,可否詳細說說?”
“其一,是我打過一場仗,打得很慘。”竹言視線從思竹臉上移開,不經意地道,“其二就是我的原身。”
“看了小畫聖的畫,我想起來了,我原是一根如此偉岸的懸鈴竹,枝葉繁茂,身形俊美……怪不得我的畫像能在世間代代流傳,這些凡人幹别的不行,眼光倒還是不錯。”
這些跟香染果然沒有半分關系,花清淺有些失望,但也不忘順勢邀請他多在院子裡休息幾日,得到首肯後便向門外走去。
思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與花清淺不同,她顯然對竹言的自吹自擂接受良好,語氣滿是驚豔:“這麼說來,你原形真有八十尺長啊?确實偉岸,太偉岸了,我在描摹您的遺作時就經常想,怎麼會有長得這麼俊秀的竹子——”
花清淺無語地關上門,把思竹那些情真意切的贊頌關在屋内,走出幾步後畫了個結界,朝身邊的呂浮白問道:“記得你最熟悉這些魂魄之事,依你之見,仙者複生後,記憶當真是最後才恢複的麼?”
“是。”
仙人元神受損,記憶定然缺失,許多因戰重傷的仙人都會記憶模糊,記不得自己的來曆和身份,道心若不堅固,便會因此受到影響,渾渾噩噩消弭在天地間。
竹言元神殘缺了這麼久,能被思竹的畫喚起一星半點的回憶,已經是萬分難得之幸了。
“那要等他完全恢複,豈不是遙遙無期了?”沒想到仙人複生這麼麻煩,花清淺一下子覺得尋到香染的希望又渺茫了幾分。
呂浮白看着她垂頭喪氣的模樣,手指忍不住動了動,想替她撫平皺起的眉心。可這不是他這個身份應該做的動作,他知道,現在過于親密會吓到她的。
他必須忍,這麼久了,他可以忍。
于是他沒有直接上手,而是不動聲色地先靠近了她一步,說道:“不是遙遙無期。”
“嗯?”
花清淺擡起頭,結果兩人挨得太近,她差點碰上他的下巴。她下意識往後退去,呂浮白跟着往她的方向靠,重複道:“讓竹言恢複記憶,不是遙遙無期。我們孔雀族有一秘術,可以深入他人魂魄,強行解封記憶。”
孔雀族當然沒有這種秘術。但有竹言那節懸鈴竹本體在手,再催動水月鏡,應當也是一樣的效果。
“真的?”花清淺又驚又喜,果然忽略了兩人過近的距離,殷切地看着他:“什麼秘術,我怎麼沒聽傅玄說起過?”
“族内秘術,不值一提,神君不告訴你也正常。”
花清淺那股興奮勁冷卻了點,很快察覺到不對:“等等,如此與天逆行的神通,不會傷到你自己吧?”
呂浮白一愣。
自她假死之後,他多次催動水月鏡,所費神力頗巨。若是再要用鏡強行回溯他人往事,神體必定有損,不過這點損傷對鳳凰而言不算什麼,他就沒提,更沒有想過她會主動問。
“沒關系的。”他微微側首,如冰如火的深沉黑眸裡甚至帶了點笑,“清淺,隻要你想——”
隻要她想,讓他做什麼都可以。她從前不知道,是他的錯,他沒有說清楚。
他現在終于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