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風如倒灌的海水一般湧入,房門被風緊緊壓住,怎麼拽都拽不開。屋裡的兩個人隻好裹着被子縮在床邊,試圖等到風小一點再移動。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風的呼嘯終于漸漸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玻璃裂開的聲音。
淩岓探出半個腦袋往窗戶那邊看,什麼都沒看到。正在他以為沒什麼問題,準備起身拿東西的時候,一個白色的身體擋住了他。
“你要去哪裡啊?”問出問題的聲音冰冷又哀怨,像剛從陰冷的河裡爬出來一樣。
“你要去哪裡啊?”
聲音的主人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她慢慢彎下腰,歪着頭沖眼前裹着被子的兩個人微微一笑,“你們想去哪裡呀?”
不等兩個人反應過來,這個面色慘白的女人就攥住了兩人的手。霎時,被鉗制住的兩個人隻覺得自己從頭發絲到腳指甲都被凍住了,接着迎來的就是麻木——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知覺的麻木。
“唔唔…嗯…”
除了身上的麻木,兩人連話都說不出來,更别提掙脫了。
“這麼多年,終于又等到活人了。”女人說着,用她那十根又尖又長的黑指甲劃過了面前人的臉,“長得倒是不賴,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她湊得越來越近,身上的臭味也愈發濃重,熏得兩個無力掙脫的人直想吐。
眼看這女人就要貼上來了,隻聽“咣”一聲巨響——房間門被人從外面踹開了,是姜泠。她像天神下凡一樣托着一盞柳葉形的香爐,裡面的香氣盤旋着飛到空中,讓整個房子裡的溫度升上來了許多。
托着香爐的人念念有詞地說着什麼,散發着臭味的女人聽了半天,流下兩行血淚。她什麼也沒說,徑直走到窗邊跳了下去。
“她是誰?”手腳的觸覺回來了,淩岓趕緊拿好東西拽着衛斯誠出門。
“不清楚。”
姜泠手中的香燃盡了,三個人站在招待所的走廊裡,眼睜睜看着走廊的牆壁扭曲、破碎、又融為一體。
木桌、衣櫃、畫卷——扭曲停止之後,三個人定睛一看,還在衛家那個地下二層的密室裡。
“剛剛那是個夢嗎?”衛斯誠撓了撓頭,還沒來得及細想,就一臉震驚地看到畫裡的女人活了過來。
兩個大衣櫃慢慢褪去了顔色,一點一點回歸到了樹的形狀;黴點斑駁的白牆轟然倒塌,映入眼簾的是草長莺飛的春景。畫中的女人此刻就在這春景中,倚着一棵柳樹小憩。
“我們現在在哪?”淩岓看着眼前的變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在密室?還是在芝則?”
閉着眼的女人似乎聽到了動靜,在問題剛剛落地時,緩緩睜開了眼。她穿着一身桃粉色的襦裙,外面還披着一件米白的毛鬥篷,此刻信步走來,活像一株會移動的桃花。
“不知三位貴客從何而來?”女人走到三人跟前,行了個見面禮。
無人應答——被問到的三人還沒弄明白眼下的情況。
“三位貴客遠道而來,想必也是為了一睹柳園百畝桃花開的風華吧。”這女人并不因為無人回答她而惱怒,反倒侃侃而談起來。
“隻可惜,‘人間四月芳菲盡’[1],三位來的不是時候,錯過了桃林最美的那幾天。”
“請問,現在是哪一年?”姜泠聽着聽着覺得不對,先挑了一個最好回答的問題問。
“建炎三年。”
“青素!”
不等三人梳理完建炎三年是哪朝哪代,又一個人出現了。那人從遠處飛奔而來,一把攬住了眼前的姑娘。
“青素,我告訴你個好消息…”
“媽?”衛斯誠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人,腦子裡一團漿糊。
“誰是你媽?”
和那位桃花一樣的姑娘不同,這個飛奔過來的女人棱角分明,眉眼間盡顯英氣,說起話來也沒有軟綿綿的感覺。
“你是我媽。”
衛家各處都有明樾的照片,她年輕時的樣子早就刻在了衛斯誠心裡。眼前這張臉和明樾一模一樣,連鼻尖上的紅痣都絲毫不差,這不是自己的母親還能是誰?
“你看着也比我差不了幾歲,怎麼還好意思碰瓷?是不是見了人你就要喊媽?”
“哪跟哪啊,你是不是叫明樾?”
“是又怎麼了?姓名一個讀法的人多了去了,難道每個叫這名字的都是你媽?”
衛斯誠苦惱地搓了搓頭發,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讓母親記起自己。
“阿木,他可能是認錯人了吧。”桃花姑娘開口,嫣然一笑,“你别說,這位小公子長得和你還真有幾分相似。”
“誰跟他相似!我們快走,别和這種瘋瘋癫癫的人糾纏!”
叫阿木的女人拽着桃花姑娘就要離開,衛斯誠想追上去解釋,對方卻一臉兇狠地轉過頭盯着他:“你要跟着我們嗎?”
隻一句話,兩個女孩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十指指甲以極快的速度生長着,很快就和芝則招待所裡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wo c?”衛斯誠沒忍住,脫口而出一句國罵,旋即轉身就跑。
跑到一半,他發現姜泠和淩岓沒跟上來,又趕緊折返回去。見那兩人木呆呆地站在柳樹下,他急得跳腳:“愣着幹嘛快跑啊!”
“他們跑不掉了!”那鬼魅般的女人從兩人中間鑽出來,發出刺耳的笑聲。
再然後,衛斯誠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了?”溫柔的聲音傳到耳朵裡,聽着熟悉。
頂燈從頭上照下來,照得床上的人下意識用手擋在眼前。衛斯誠迷迷糊糊看見母親坐在床邊,手裡還拿着一隻瓷碗,當即一蹦三尺高——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你把我姐怎麼着了?你離我遠點!”
“你這孩子,喝了多少酒。”見狀,明樾嗔怪着伸出手探了探兒子的前額,“倒是不發燒了,再多休息休息吧,過兩天再去西藏算了。”
“喝酒?喝什麼酒?”衛斯誠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