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最近往生域四大城主要準備聯手,祭祀此境的‘神明’鳳曦,大概需要一個月。這是眼下的頭等大事。”
碧色狐狸眼中神色莫測,墨漆拖聲懶調地,也直接道:“此事了結,才會着手安排開市。你去不去?”
若是去了,必然暴露凡人的身份。以幽影們對血食的狂熱,和朱雀城主掌控整個南境的地位,不啻于送上門去給人吃。
若是不去,不遵号令,跟公然起兵反抗沒什麼區别。
暗猙倒确實是傳回了祭祀鳳曦的消息。但即使等這場大事了結,也還有一個月,屆時再下帖通傳都來得及。為什麼要提前這麼久?
對于朱雀城主,哪怕派出不少暗猙,謝重珩也沒有太多了解。除外,他并未忘記西北線還有個宿敵奢比屍。
他連續轉了幾個念頭,沉吟道:“我總覺得不對勁。這裡面恐怕不單是那位城主的事。”
“從前以猙十九為首的猙營半數精銳投降。縱然他們出于自保,沒有将我們的底細一次抖摟完,奢比屍峰主也稱得上是全域中,最清楚我們的來頭和行事作風的首領。”
“句芒峰底煉器至今,即使我們再如何設法遮掩,也遮不住出爐時特有的火舌、煙塵。連更遠處的朱雀城主都覺出了異常,奢比屍離我們相對還要近些,西線的飛蜥小隊更曾無數次掠過句芒上空,不可能一點沒有察覺。”
“倘若奢比屍峰主結合各種情況分析,認為我們也許已經成為嚴重的威脅,考慮到雙方眼下的實力對比,最正常也最可行的做法,是立即上報朱雀城主。”
“縱然他不知道我二人血食的身份,但隻需透露句、祝二峰早已合并,物資豐富,兵力強大,就足以激得朱雀城主下令一起出兵,對付我們。”
若是如此,哪怕祭祀之後再準備突襲他們,時間也足夠了。謝重珩冷笑一聲。
這份所謂“開放大型集市”的城主金帖,不過是為了穩住他們而已。
卻不想他們正是幽影們個個都想得到的凡人,此番弄巧成拙,直接給他們帶來了無法化解的危機,倒讓他提前察覺異常,生出警惕。
背着手,謝重珩在軍用輿圖前仔細看了會,忽然轉過頭,沒頭沒腦地問了句:“先生覺得,若是眼下開戰,物資供應能堅持多久?”
眼下他們共有八艘戰舟,每艘戰舟可容納百餘名箭士。
但鑒于其超快的速度、超強的防禦能力,尤其是幾乎不亞于活物的靈巧性,兼且配備的新式箭矢比熔煉了破甲符更鋒銳,戰鬥力卻比同樣人數的飛蜥飛蝠部|隊高出數倍不止,堪稱南境空戰之王。
第一批戰舟箭士已經訓練得差不多。待句芒這一爐煉制完畢,占總兵力的四成兵士将完成全新制式兵器和铠甲的裝備。
這一塊沒太大問題,有問題的是錢物。
這兩年為煉器之事,購入所需的淨靈石和天佑玉消耗了太多資源。他本也打算尋個時機,先從奢比屍開刀,占領天佑玉的産地。
投入了這麼久,總該先撈回點本錢。
聽他一問,墨漆就知道他已有決斷,懶散窩在椅子裡,慢悠悠地道:“看你準備怎麼打。若想雙線開戰硬拼,也許就半月一月。”
謝重珩笑了起來:“現在自然不能這麼狂妄。”
“等什麼時候,你我能以血食的身份,在往生域四境中光明正大地露面,不用像現在這樣遮遮掩掩的,說不定那時就能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了。會有這一天的。”
這算是閑話了。該談的正事似乎已經談完,墨漆坐直身子,打算起身離開。
戰甲在行動間撞|擊出冰冷而急促的當啷聲,謝重珩兩步過去,俯身握住椅子兩側的扶手,将人局限在其中,微微垂下目光看着他,真誠道:“先生留步。”
“那天的事,我雖無心,終歸是冒犯了先生,向你道個歉。抱歉,墨漆,你别往心裡去,我沒有别的意思。”
他不着痕迹地,稍稍等了一小會,期盼盟友哪怕隻是“哼”一聲,也算是彌補了那些不知從何而起的裂痕。
素衫皓發的男人卻隻是沉默坐着,冷寂地望過來,碧色狐狸眼中神色莫測,幽幽如深淵。
杏眼中的光彩一點點黯淡下去,謝重珩終歸是笑了一下,松手起身,故作輕松:“你先忙,我走了。”
這場戰既然免不了,與其等着兩個勁敵做足了準備一起打過來,再傾力防守,不如自己先動手進攻。
但在開戰前,他還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日之間,兩峰十四鎮的所有軍營都席卷過一個風一樣的傳言:奢比屍和朱雀城已經聯手,向句芒和祝融宣戰了。
無論哪個兵種,無論留守的猙營精銳,還是戰舟部|隊,抑或是普通兵士,都得知了這個令所有人震撼不已的消息。
奢比屍尚可,畢竟級别相當。然而朱雀城主親自下場,意義和分量卻全然不同。
往生域的傳統法則中,這是以上位者的絕對優勢碾壓下屬,根本沒有可比性。
尚未開戰,軍心已經開始猶豫、動搖。
不少兵士無心訓練,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有的擔憂将來的形勢,有的在暗中思索自己的退路。
緊接着,營長“宋時安”召集各營副營長、各兵種實際負責人,親口傳下命令:此戰艱難,兵士若有不願留下者,可即刻登記,離開句祝二峰的地盤,任何人不得阻攔。
但這些人自此再沒有回來的機會,日後戰場相見,不必留情。哪怕日後歸降,也絕不原諒,或死路一條,或驅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