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尚未結束,但後面實在沒什麼可看的了。“謝帥”下了瞭望塔,将此處戰場全部留給了虞承紹自由發揮。
虞承紹此人,當初甯氏剛剛撤走,謝氏軍的兵力、裝備、物資都極度緊缺的危急時刻,謝烜敢任命他為鎮瀾城守将,據守整個碧血境海岸最重要的一處關隘,與自己鎮守的撫星城遙相呼應,絕不是尋常将領的水平。
甚至很可能連謝烜都認為,其人至少與自己不相上下。
自謝重珩以謝烽的身份來這裡後相處至今,也覺此人行軍用兵之道頗得謝氏真傳。如果按照往生域的時間算法而言,自己像他那般年紀時也不過如此,必然是哪位名将的得意門生。隻是因着某些原因隐去了師承來曆,不願被旁人所知。
今夜作為現場指揮,虞承紹更是表現得進退有度,堪稱完美,無需擔心。
碧血境星峽海岸的厮殺漸漸平息時,各據點很快都派遣了有身份的将領前來鎮瀾城,向主帥禀報戰果,領取後續任務。
此一戰,謝氏軍大獲全勝,摧毀、俘獲敵方艦船、物資無數。尾鬼巨艦盡數被焚毀、沉沒。其餘敵人乘着中小型艦船潰退至遠海,逡巡不去,卻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整個碧血境的海界海域重新回到大昭手中,雙方再度于海上形成對峙局面。
但怪異的是,好幾個據點的将士在海戰現場遠處清理時,都發現了全然不同于尾鬼的巨型戰艦,像是不慎與尾鬼的巨艦撞擊而損壞不能行動,故此被抛在海中,沒有帶走。
觀其形制,倒與大昭的艦船有些類似,卻又不盡相同。尤其是驅動法陣,極其陌生。
其中五艘滿載各類糧草物資,不似大昭之物。品類規格更是五花八門,臨時拼湊的一般,質量卻皆是上乘。另有兩艘卻是空的。
各據點的主将不敢自作主張,一則疑慮重重,想請教主帥解惑,二則需要征詢意見,該如何處理。
這段時日,代替大司樂實際管轄南區的各個官員到任。奉昭明帝旨意,來清洗整個碧血境的永安各營部|隊也已開始行動。謝氏軍固然在前線厮殺得屍山血海,而身後是怎樣一片腥風血雨的天地,同樣難以想象。
這次的戰獲有物資,還有從未見過的巨艦,豈止是豐盛而已。用不用上報,是個問題。稍有差錯,保不齊那些部|隊就要掉轉刀鋒,沖他們來。
衆将按座次聚在中軍帥帳,禀告完畢,一個個正襟危坐,等着主帥發話。
除此之外,所有人最為不解的是,背後突襲尾鬼那些強悍到詭異的勢力是什麼來頭?為什麼正好在主帥安排反擊時動手?謝烽跟他們有什麼關系?
他們隐在心裡沒有明着問出來,謝重珩卻不能不對此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早在決定調遣往生域的力量參戰前,他就已經準備了一套說辭。此時頂着那張肅殺嚴厲、正直得如同律令法度的面容,他眼都不眨一下地诓騙這幫同族的精銳子弟。
“星峽海外廣袤無邊,無數國度羅列如星辰,并非隻有尾鬼,更遠的地方還有許多未知之地。此前從未見過那些強大到詭異的勢力,并不代表他們不存在。”
“浪客可以劫掠大昭,别國的海寇也許偶然飄蕩至此,見尾鬼的巨艦近在眼前,當然也可動起趁機打劫的心思。”
“那些物資繁雜淩亂,多半也是從海上諸國搶奪而來。至于如何處置,南區的謝氏軍如今有自主權,無需上報,也無需宣揚,就當沒這回事。物資盡可留下,調配給各據點,自行安排用處。”
“代表大司樂的官長,”“謝帥”淡淡一哼,“算什麼東西?諸位莫不是忘了,大昭軍制,戰時戒嚴,即使是朝堂中人,無诏也不得擅入軍營?不用管他們。”
“巨艦可尋軍中工匠研究、修補,看看能不能投入使用。為免多生枝節,盡量不提及此事。實在有外人問起,不必細說,隻說是從尾鬼軍中俘獲的戰利品改造而成即可。”
謝重珩心裡自然有數。巨型潛航艦損傷不大,隻是落在謝氏軍手中,不能再用海魔淚作為驅動靈力來源,需要将法陣全部改換成大昭所用。
統共七艘,防守整個碧血三區的海域綽綽有餘。若非重大變故,靈塵謝氏此後無需再分出兵力給碧血境,隻需專心對付尾鬼三大神侍親臨的主戰場。
至于别的,一概推給巧合:“本帥決意反擊,是不能容忍被尾鬼逼到岸上,事先并不知曉會有這番變故。天意如此,本帥隻能說,國運在我,天佑大昭。諸位,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帥座上的中年男人須發染霜,冷肅端方,聲嗓平和,不疾不徐,是一切盡在掌控、天崩于前而不變色的沉穩從容,淵渟嶽峙。
一幹将領句句聽下來,面面相觑,既震撼又茫然。一邊覺得仿佛在做夢,不太真實;一邊又覺得未免太過湊巧,隐隐有哪裡不對勁;但一邊又覺得理當如此,實在挑不出毛病。
再聽到那句“國運在我,天佑大昭”,衆人一時盡皆神情振奮,恍然大悟:是了,天地神明、先祖英靈在上,豈能容堂堂大昭被區區尾鬼染指!
此事算是就此揭過。
尾鬼暫且被驅退,有将領立刻提出,整個碧血南區兵力嚴重不足,背後時時有流民為亂。這幾乎算是此後面臨的最大問題,需要盡快解決。
一句話出口,衆将都沉默了。他們不是沒有想過各種辦法。
但若要收編,朝堂不會允準。若要盡數安置,所需财物難以計數。若是顧及其中一部分,剩下的隻會更加憤然不平,必然群起鬧事。若是如甯氏那般一殺了之,壓得了一時,卻終有一天會徹底爆發。
無論怎樣,似乎都是個無解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