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左右不了昭明帝的想法,也就隻能盡人事聽天命。至于他們的對策,無論叔侄二人怎麼謀劃,最後也隻有一招:按兵不動,以不變應萬變。
昭明帝與尾鬼勾結已成定局。隻待一兩年内宮氏倒下,緊接着就該是靈塵謝氏同往生域、帝王與其盟友、大昭與外敵、權勢階層與起事百姓幾方之間的終極對決。
好一場大亂鬥。
但事關當朝帝王,這點還沒有辦法告知任何人,甚至不能讓靈塵謝氏知曉,隻能提醒他們多加注意尾鬼動向。若有異常,盡量控制好局面,并及時報知永安嫡系。
不久後,趁休沐之際,師徒二人的神識回了一趟往生域。
謝重珩大緻清點了手上的兵力狀況、物資儲備、器械存量諸事。略加思索,他又将甯松羽從南境朱雀調到了北境玄武。
一則針對大昭軍|隊的優缺點,繼續針對性地操練那邊的兵士。二則,将來的某一天,有此人出面,或許可以兵不血刃地解決這邊的一點小變故。
鳳曦倒不操心那些,而是召了厲幽,詢問天絕道中樞身份的事。
慶功宴後,厲幽就奉命在滄泠的藏書樓中查閱那些浩如煙海的典籍,試圖尋出些蛛絲馬迹。但畢竟年代太過久遠,兼且鳳氏先祖收服靈奴之事做得極為隐秘,不出意外地尚無結果。
左右也不急在這一時,鳳曦沒多說什麼,隻令他一有線索,即刻告知。
不僅他們在為接下來的局勢做準備,其餘諸勢力也在各謀對策。天龍大地相對平靜的表象下,不知湧動着多少暗流。
大家私下都鉚足了勁,試圖平安度過下一場風暴,宮氏卻正好相反。
大約是出于獵物的直覺,傾魂之戰後,永安嫡系開始日漸頹靡,隐隐有淡出朝政的意圖。昭明帝雖駁回了宮臨城所求,扣着在朝的宮氏子弟們,不允請辭,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一幫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慢慢疏懈于公事。上值時一派混天度日的形容,換着花樣地偷勤躲懶,卻又滑頭得讓人挑不出毛病。如非十分必要,就連提一句自己的意見都嫌浪費精神。
下了值,卻個個龍精虎猛。大夥呼朋喚友,或出沒于煙柳之地,縱情聲|色,意亂魂迷,或流連于賭坊鬥場,一局萬金,輸赢驚心。真真是“才出博戲銷金窟,又往秦樓靡靡音”。
明知結局已定,無從改變,就隻能躺平等死,眼睜睜看着阖族步步走向滅亡。宮氏富足,族人揮霍無度,沉溺享樂,用流水般灑出去的金錢換得人生最後一段肆意。
光影交替,風吹雲流。承天塔第三層早已完工,整高已近三十丈,寶光奪目,矗立在帝宮最北端正中,數十裡外都清晰可見,
可再如何流光溢彩,也不過是宮氏的陵墓。隻等他們被誅滅,大國師就要凝聚其氣運,煉化入塔。
衆人各懷心思中,局面似乎維持着相對平穩的态勢。時日悠悠然而過,轉眼已是新的一年,即嘉平八十二年。
無論以謝煜為首的勢力怎樣多方阻攔,都沒能阻止昭明帝的計劃。進入盛夏不久,五月下旬,謝氏府撒向中心三境的密探帶回了一條消息:本已結束近兩年的傾魂之戰開始被人有意無意地,再度提及。
最開始還隻是民間私下偶有議論。對于當初貝葉城為什麼會突然而莫名地失守,以緻平西大軍整體大敗,潰退至第二道防線,死傷慘重之事,市井中衆說紛纭,諸多猜測。
朝|政之上懸了許久的利刃終于初現端倪。
十二個月之後再回望,這點百姓們閑磕牙的碎話,卻是大昭整體局勢徹底失控的開始。自此,天龍大地一點點滑向謝煜預測的戰争深淵。
到了此時,多少在朝堂上混過幾年的人都能猜出,昭明帝下一步的劍鋒所指。
謝重珩進入兵部雖隻短短一年,畢竟曾掌兵多年,返回大昭前也是生生打下半個往生域的人物,豈能看不出其中的門道?這顯然是為着對付宮氏先行鋪墊。
但此事卻似乎有些出乎謝煜的意料,特意召了人去瀾滄院他的書房商談。
“引發這場輿情的時間不太對。”他開門見山道,“這種事講究的就是個熱度。趁着民衆最為義憤填膺的勁頭,一鼓作氣,推進徹查之事。”
“屆時該做僞證的做僞證,該扣帽子的扣帽子,誣陷完畢,即刻動手。拖得久了,熱度消退,這種辦法就沒有了意義。”
“照這個勢頭,恐怕不超過兩個月,就該鬧上朝堂,最遲等九月時就該開戰。”
“但從動手到真正開始攻入霜華境内,大約需要十一、二個月。若按正常時間算,應該在每年的三、四月份開打,中間差了半年。現在就開始造勢,未免早得有些過頭了。”
一同被召來的除了謝重珩,另一人是兵部四副令之一,跟謝煜同輩的謝爍。此人自傾魂之戰後升至此任,目前是謝氏府中官職僅次于武定君的人物。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都不太明白謝煜這個結論從何而來。
謝爍隻比武定君小了幾歲,看上去卻跟謝重珩年紀差不多。此人是個雷厲風行的爽直脾氣,兼之輩分、地位擺在那裡,當下開口道:“在霜華境内作戰的最佳時間隻有夏時的短短三個多月。”
“所以,必須确保與宮氏軍血戰、攻破結界、再次血戰奪取邊境城池後,正好是現在這個時節。這樣才能盡可能留出時間,趕在降雪冰封之前,一舉鏟除宮氏旁系,蕩平整個霜華。”
說着,謝爍索性一捋廣袖,提了支純狼北尾的小毫,邊說邊在紙上熟練地勾畫計算:“傾魂之戰後,宮氏軍還剩二十來萬。進攻一方通常要至少多出一倍。昭明帝卻不敢壓上太多人馬,頂天了不會超過三十五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