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賜輕輕吐出一口氣,冷淡地抽回自己的手,撐着身子想要坐起來,
謝以令因這抽手的動作喉嚨一哽,酸痛襲來。他小心翼翼地問:“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南宮賜定定地看着他,道:“謝辭。”
“你,”謝以令閉了閉眼,掩下通紅雙眼裡的水光,“你是還記得我嗎?”
“我從來沒有忘。”南宮賜的聲音很輕,卻一字一頓地道:“我從來沒有忘。”
“我以為,”謝以令莫名有些心虛:“沒人會再記得我,所以我才沒有表明。”
話已至此,南宮賜自然也明白。他擡腕,看着腕上的紅線,目光晦澀難懂。
謝以令心裡湧出幾分慌亂,他看見南宮賜似下定了決心,賭氣般移開目光,輕飄飄說了句:“鬼契,解了吧。”
這話如尖刀冰刺,毫不留情地戳中謝以令不堪設防的血肉内心。
本就紅的眼眶更加充血,帶着水盈盈一汪淚。
“不解。”謝以令咬牙道:“我不解。”
南宮賜平靜地看向他,像在等他解釋。
“我,”謝以令嘴唇抖動,比南宮賜剛才下定決心時的表情更加認真嚴肅,“我想跟你結契,南宮賜。”
他聲音打着顫,像是害怕聽見南宮賜的拒絕。
南宮賜聽完沉默了一會兒,問:“既如此,十年前為何要解?”
眼眶裡的淚搖搖欲墜,謝以令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因為那時,我早知自己會死,我不想連累你。”
南宮賜緊緊盯着他,問:“倘若我願意和你一起死呢?”
“你身為南歸道長,身負重任,怎可平白無故搭上性命。”謝以令聽見他的話一時激動反駁,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南宮賜态度極其冷淡,語氣極其嚴厲。以前每逢争吵,哪次不是南宮賜好聲好氣哄自己,他何時受過這種待遇。
兩相一比較,謝以令後知後覺地委屈起來,不覺降低了聲音,顯了脾氣,“你以前不這樣的,南宮賜,你以前從不兇我。”
南宮賜深吸了一口氣,狠了狠心:“平白無故?我與你結契,是定好了的生死以共。因你而死,如何能叫平白無故?”
眼中淚在南宮賜這番話中滾滾而出,接連砸在南宮賜的手背上,裂成幾瓣水花,謝以令一開口,帶着沒抑制住的哭腔質問:“那你要我怎麼辦?難道要我親手害死最愛的人嗎?”
南宮賜一下啞然,他盯着謝以令的眼淚,心裡一陣懊悔。最後還是沒忍住,伸手輕輕擦去懸挂在謝以令鼻尖的一滴淚。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又恢複了以往謝以令最為熟悉的溫柔語氣,一步步誘哄着人說出真相。
謝以令從這語氣中找回一些熟悉的感覺,回味了一會兒,才解釋道:“我沒辦法告訴你。你身為仙門中人,怎會不知天機不可洩露的規矩?我若是洩露半句,不知多少無辜性命,都要因我枉赴黃泉。這麼大的罪孽,我背負不起。”
這話聽着殘忍卻又無法反駁,換做是南宮賜,恐怕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謝以令眨了眨眼,濕潤的羽睫愈發烏黑,見南宮賜的手收回去,他心裡生出一絲僥幸,想要繼續結契。
南宮賜卻躲開了他,問:“為什麼還要跟我結契?”
謝以令面上有些受傷,他眼眶發酸,心口發痛,眼尾帶着哭後的一層薄紅,有些倔地看向南宮賜。
兩人就這樣互相對視着,聽着彼此交錯的呼吸聲,漸漸地形成同一道。
很久之後,謝以令聽見南宮賜歎了口氣,無奈又妥協道:“我隻是,有些生氣。”
謝以令追問他生氣的根源,道:“你在生我的氣?”
南宮賜不語。
一開始,他的确生過謝辭的氣。氣他無緣無故魂飛魄散,一字未留。氣他自作主張解開鬼契,斷情絕義。
可後來,在不受控制地遺忘謝辭,又在某一天猛然驚醒記起後,他察覺到了不對勁。
疑是天道從中作梗,勢要他的心上人消失得一幹二淨。
而現在聽了謝辭的解釋,南宮賜更是将所有怨念與怒氣,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他氣自己竟怪罪謝辭的隐瞞,氣自己沒……有當年第一時間發現謝辭的不對勁,更氣他讓謝辭一人承受了這麼多。
可十年陰陽兩隔所經受的傷痛,又怎麼會因一時解開心結而痊愈?
謝以令眼看着南宮賜陷入沉思,且越思臉色越蒼白。他強行抓住了南宮賜的手,逼他看着自己,像第一次結契一樣,直直吻上他的嘴角。唇瓣貼合時,兩人氣息迅速纏在一起。
南宮賜雙眼微睜,心跳都定了一瞬。他的唇被帶着動了動,然後他聽見了謝以令低低的祈求:
“南宮賜,不生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