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桓之端着柳微緣煎好的藥走進屋内時,敏銳地察覺到這兩人之間氣氛不太對勁,可又不像是針鋒相對起了争執。
謝以令見他進來,上前接過還有些燙手的藥碗,“多謝顧師弟了。”
顧桓之笑道:“哪裡的話,謝師兄不必這麼客氣。”他送完了藥,想着進來前柳微緣囑咐他沒事就出來,别在裡面待着。
一開始他有些疑惑,但現在他發自内心地覺得這話極對。
謝以令端着藥到床邊,身後的顧桓之已經走了出去,回身正要關門。
門掩上的刹那,顧桓之眼尖地看見南宮賜手腕的紅線仍系在上面,可是又與先前的不太一樣。
因為那根紅線不再是孤零零的一條,反而在空中肆意飄蕩,仿佛在尋找什麼。
紅線的另一端,正牢牢地纏着謝以令的手腕。
顧桓之沒敢多看,他心情複雜地回到後院,直接在一塊石頭上坐下,盯着面前的紫微草出神。
怎麼回事,謝師兄不是一個普通人嗎?他怎麼會鬼契之術呢?更何況,記載鬼契的那本詭契錄,正為衛城所守,外人怎麼會知道具體方法?
顧桓之不覺得是衛城看守不嚴的問題,就連他想看詭契錄,都要經父親同意後,再通過層層機關才行。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顧桓之眉頭緊緊擰成一團,可謂十分糾結。鬼契之術屬于魔修,謝以令既是扶風道長的徒弟,自然也是仙門中人。如此一來,謝師兄豈不就是仙魔同修了?
這可是為仙門所不容的修道大忌!
意外得知如此重大的事,顧桓之無奈地歎了口氣,餘光裡瞥見旁邊立着塊黑色圓石,他擡起手肘正要靠在上面,卻見那“石頭”往後一躲。
顧桓之吃了一驚,難道這不是石頭,而是柳公子種的什麼稀奇古怪的草藥?
他轉頭仔細一看,阿四半個身子被紫微草遮住,顯露出半截上身跟圓滾滾的腦袋。那腦袋就像個圓石,不偏不倚正好杵在他胳膊的位置。
“阿四,你怎麼躲在這兒?”顧桓之趕緊收回手,低頭看着他問。
阿四蹲在地上,對他眨了眨眼:“我沒有躲呀,我一直在這裡,你怎麼沒注意?”
說完,他又道:“我知道了,你是有煩心事。”
可不是煩心事嗎?顧桓之暗道:按理說,仙魔同修是要通報仙門然後處決的,可謝師兄一沒害人,二沒生事,甚至還救過他的命。但若是隐瞞不報,他又愧對仙門教導。
顧桓之在心裡長長地歎了口氣,目光落在一臉懵懂的阿四身上,思緒一轉。“阿四,你跟謝師兄,認識多久了?你了解他嗎?”
阿四黑亮的眼珠從左到右轉了一圈,最後盯着顧桓之道:“你真的要從我一個小孩子嘴裡套話嗎?你真的舍得利用我小阿四嗎?”
心思被戳穿,顧桓之也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入流,擔心阿四去跟謝以令說,連忙輕聲道:“好好好,阿四,你就當我說着玩的,不對,你就當我沒說過這話,行不行?”
阿四意有所指道:“我想吃東西。”
正在這時,懸挂在屋檐下的燈亮了起來,刹那間驅散了後院的暮色。
顧桓之擡頭看了燈一眼,扭頭對阿四說:“好,我明早去山上給你找果子吃。”
“一言既出!”阿四一聽,高興地站起來,對他伸出彎曲的小拇指。
顧桓之與他拉鈎:“驷馬難追!”
兩人達成一緻,一起走出了後院。
謝以令将不甚明顯的窗戶全部推開,往外探了半個頭,外面已經沒有了顧桓之的身影。
“阿四到真機靈。”他說了句,關上了窗戶。
南宮賜喝完藥後,一直在床榻上調理靈力。聽見這話,他睜開眼,收斂了靈力,放下盤着的雙腿,坐直了身子。
這石屋看着不大,但前後都有不小的院子,裡面還有三間卧房。除了以前的師徒二人,剩下一間大概是為偶爾到來的客人準備的。
謝以令與南宮賜兩人便占了一間。
一張床榻勉強能擠下兩個人,謝以令對南宮賜道:“師尊,要歇息了嗎?”
南宮賜原本想起身的動作頓了頓,然後躺回了床榻上。
謝以令慢步走近,也在床上躺下。他極不習慣與南宮賜以這樣的方式樣相處,或者說,從跟南宮賜相識以來,兩人之間就從未有過這樣生疏且冷淡的時候。
雖然先前他親南宮賜時趁機結了契,但兩人卻沒有因此重歸于好,似乎還有一道看不見的“隔閡”離間了他們。
謝以令猜,那道“隔閡”大概就是南宮賜的心結。
屋外的燈一直到東方初白才熄滅,謝以令早早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南宮賜如何。
身旁的南宮賜閉着眼,呼吸平穩。确認了他暫時沒什麼大礙,謝以令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生怕驚醒對方。
晨時山中鳥鳴空靈,一群群從這片林飛到那片林,更有膽大的直接落在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