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還靈葉碰到林間未幹的露水，顧桓之拿出收物袋，将草藥全放了進去。來時走的路早就分不清是哪裡，謝以令他們憑記憶返回。途中阿四眼尖地看見一樹野果，于是扯着顧桓之的衣袖不放，要讓他去摘。

顧桓之想起自己之前答應阿四的話，偷瞟了一眼謝以令，見他沒注意這邊，壓低了聲音道：“好，我去給你摘，不過，别忘了我們約好的。”

阿四也學着他的模樣小聲道：“放心吧。”

謝以令盯着不遠處因風晃動，而露出草叢的幾株從未見過的奇花，一字不漏地聽完兩人的對話後，他走了過去。

眼前粉白雙色的奇花足有碗口大小，花瓣層層疊疊，既多且密。他伸出食指碰了碰花梗，沒什麼反應。又摸了摸花瓣，還是如此，便放了心，折下三支。

折花時，地面上有些矮小的野花又映入他視線中，便蹲下來挑選着采。很快，他手裡多了一捧大小花交錯插放的花束。

這不是謝以令第一次做這種事，他熟練地扯斷一根細長的野草，用力時被劃破了手指。直到用草梗将花束固定後，他才感到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痛意，低頭一看，拇指上漸漸凝出一顆血珠。

阿四抱着野果走過來，謝以令看了眼問道：“怎麼這麼快就摘好了？”

阿四點點頭道：“看他卡在樹上不好摘，我就大發慈悲放過他了。”

顧桓之從樹上跳下來，一邊走一邊問道：“謝師兄，你在做什麼？”

謝以令直接抹去血珠，回道：“采花。”

阿四道：“還是不理人？”

這話沒頭沒尾，謝以令卻一聽就明白。他伸手在阿四腦門上輕輕一彈，“你懂什麼？”

阿四皺了皺鼻子，追着謝以令收回去的手指聞了聞，道：“有血味，謝辭哥哥，你受傷了？”

“什麼？”顧桓之一聽，上前就要查看傷口，“謝師兄，你傷到了何處？”

謝以令摩挲了兩下指腹，沒太好意思拿出來，“隻是采花劃破了皮，不礙事。”

阿四眼珠一轉，突然道：“我要先回去了！”他說完，幾乎是眨眼消失在兩人眼前。

五鬼之“行”氣，果真名不虛傳。

謝以令略微皺眉，阿四這小鬼，别是又想到什麼鬼點子了。

阿四在石屋前停下，沒有立刻進去，反而躲在了外面。他估摸着謝以令跟顧桓之快要回來了，用力在原地跑了一通，直到呼吸急促，才慌慌張張地跑進院子。

柳微緣正在院裡曬藥，見他這模樣，有些奇怪：“出什麼事了？”

阿四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生怕别人聽不見似的，大聲道：“謝辭哥哥！謝辭哥哥他，他受傷了！還流了血！”

卧房内，南宮賜定定地站在半開的窗戶前，氣如頑石。他回頭望了眼僅僅吃過一勺的藥粥，喉結微動，面上流露出一絲抗拒，移開了目光。似乎那不是什麼滋靈養神的補品，而是難以下咽的毒藥。

下一秒，他聽見外面傳來阿□□風火火的動靜，聲音格外吵。

待聽見一句“受傷流血”後，隻刹那間，頑石俱開。

南宮賜當即推門而出，雪白衣袍拂過門框，灌了一袖清風。他趕到前院，倏地頓住腳步。想象中謝辭負傷流血的畫面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卻是謝以令邊理着手中花束，邊走進院中。在擡頭看見南宮賜時，他眼睛驟然一亮，笑得純然且明朗。

秋日光如金，占了滿庭院。白骨山卻是常年青綠如碧，偶爾的秋風不冷不冽，隻帶着一股生氣。

“師尊。”謝以令落了一身金光，迎着又輕又柔的風大步走向他，額頭兩邊的發絲随之被吹向耳後，更添了幾分不羁。他最初的病弱氣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如今看，渾身上下流露出“意氣風發”四個字。

謝以令笑吟吟道：“給你摘的，好不好看？”

南宮賜沒有接，他眼眸低垂，對上謝以令目露期待的烏黑眼眸，先是不動聲色地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方才開口：“你傷在何處？”

謝以令轉頭看向阿四，後者立即悶頭吃着果子，假裝沒看見。

他隻得對南宮賜豎起了大拇指，“喏，這裡。”怕南宮賜看不見，他特意掐了掐指腹的軟肉，企圖擠出來一點血，好證明自己的确“受傷”了。

無奈比針眼大不了多少的傷口已經凝固，指腹的肉被他掐得由紅轉白，也沒能成功。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

柳微緣拿着止血的草藥，走過來看了一眼，一個字也沒說，轉身繼續搗藥去了。

一旁的顧桓之見氣氛怪異，不明所以地問：“扶、扶風道長。”他剛一開口就打了個結，“你沒事了吧？”

他的視線忍不住飛快往下掃了掃，兩人手腕間相連的紅線已經看不見了。

南宮賜道：“已經沒有大礙了。”餘光中，謝以令放下了舉了半天的大拇指，另一隻手上的花束卻倔強地不肯收回。

他接了花，見謝以令剛垂下的眼尾立即揚了起來。一股馥郁的香氣傳來，南宮賜道：“謝謝。”

顧桓之終于機智了一回，他道：“這花是不是應該找個瓶子裝起來，放在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