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已冷,盞也涼。
鳳隐鳴最終還是決定将任逸絕留在此處,除此之外,他還留下不少家具食糧,千雪浪平日習慣如此修行倒也罷了,總不能要傷者也跟着他一道苦修。
然而臨别之際,鳳隐鳴仍是依依不舍。
“你當真無礙嗎?”鳳隐鳴憂心忡忡,“我倒不怕别的,隻擔心你在我面前仍要逞強。”
千雪浪道:“憂思過多,對你的身體不利。”
他這話說得很妥帖,像冰雪裡透出一點灼人的熱,你若知他的冷,又怎會不感念這點暖意。
鳳隐鳴顯然如此,他又是驚慌,又是喜悅,又是不舍,目光近乎含情脈脈,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出口來,最終隻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柔聲道:“放心,我會記挂自己的。”
送鳳隐鳴乘舟遠去後,雪山上便隻剩下二人的身影。
千雪浪正欲回轉進入雪洞,忽想起今日還有一人被托付給自己,便側身問道:“你來嗎?”
任逸絕自然同意。
說是照顧,其實任逸絕完全能自己照顧自己,能帶着一名重傷者從流煙渚這種地方脫逃,他的本事絕不容小觑。
流煙渚的來曆要追溯至太古洪荒之時,那時混沌初開,乾坤始定,清氣凝聚為神,行于九天之上;濁氣凝聚為魔,則匿于九淵之中。
在當時,幾與天地同壽的神魔才是這片天地的主宰,人也好,妖也罷,乃至精靈鬼怪各類生靈都不過是大地上竭力生存的小族。
人世間清濁二氣共存,魔希望濁氣更郁,神自然也希望清氣更盛,因此無可避免地展開了一場神魔大戰。神魔兩族在此戰之中盡數隕落,死後大多消散于世間,格外強大的神魔則因體内清濁二氣過于濃烈,積攢不散,誕生了靈氣聚集之地與濁氣污染之地。
而流煙渚便是一名天魔的葬身之所,也不知那名天魔生前多麼強大,其魔氣之盛,死後也未曾停止,竟似泉湧,日夜不歇地往外彌漫,便形成了至邪至煞的流煙渚。
莫說是尋常修士,就連魔修甚至實力較差的半魔都承受不了流煙渚的魔氣,任逸絕如今竟還能好手好腳神智清醒地出現在這裡,可見他所隐藏的要比現在看到得更多。
想來照影劍門對任逸絕的顧慮,就有大半出在他的真實實力上。
二人回到洞中,千雪浪與任逸絕簡單将鳳隐鳴所留下的家具布置一番,東西雖不算太多,但足以讓毫無陳設的洞裡多出幾分人氣。
錦衾山枕,木床軟毯,一座雕镂素屏橫在二人當中,任逸絕走至屏風後,冰壁上幽光滟滟,隔透雕花,照得他雙眼生缬,便不自覺避開臉去。
“閣下修為已近圓滿,任某在此,是否會打擾閣下的清修?”
自人族大興之後,求仙問道漸成常态,世間飛升成仙者雖屈指可數,但也絕非沒有。
仙者長生不死,體内濁氣也漸消無,因此大多時候會尋覓一處洞天福地長久隐居,不再與人間往來,更不結因果。
尋常濁氣已感不快,更何況是比濁氣更濃郁的魔氣。
因而任逸絕有此一問。
“清修若經不起砥砺,難擋半分變數,也就不是清修。”千雪浪道,“是閉門思過。”
任逸絕忍不住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