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總是要來這一出,在自己目前為止還算滿意的人生裡橫插一腳,提醒自己還有這麼個糟心事。
李安歌以前想,等自己工作能掙錢了就出櫃,當老師的畢竟通情達理。他們應該會理解自己吧。
在這之前她從未停止懷疑自己,我真的喜歡女生?總怕自己給出的理由站不住腳跟,總怕自己是受了什麼不健康思想的荼毒,怕自己其實是跟風尋小衆的反叛青年。
她為此讀了很多書,剖析自己的家庭、人際關系、自我和欲望,不停地推翻又不停地證明。
從十七八歲就開始謀劃自己的出櫃大事,怕說不過他們,甚至會在腦海裡預演。
她曾經打算給她爸媽寫信,當面交談肯定是不可能的。
比如我可以不認同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比如旁征博引地分析同性戀不是病,異性戀也不是天經地義。
她會想象等時機成熟那天寫出篇學術論文論文一樣的大作,把李曆城和姜妤講得心服口服,從此一家人相互理解其樂融融。
但是随着年齡增長,小時候那一腔關于出櫃的熱血早已經蕩然無存。見得多了就會知道,不在一個世界的人,再怎麼解釋都是雞同鴨講的效果。
很多觀點之間不能談對錯隻能說理解,但雙方往往都陷入說服對方、證明自己正确的漩渦。
尋常到與他人無異的生活裡總埋着一顆定時炸彈,這件事遲早要讓他們知道,但解決辦法隻有一拖再拖。
光一個單身就讓他們着急,出櫃的後果無法想象。
遠方的一個什麼親戚,說誰誰跟李安歌年齡合适,想介紹他們認識。李安歌覺得可笑,通俗地說就是飯吃太飽,手伸這麼長來幹涉别人的事。
上一輩都覺得解決小輩人生大事問題是自己應當做的,并且是一項光榮使命,提出來大家都會支持,還會一起出謀劃策的。
爸媽鋪墊了半天才說出這個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有什麼難言之隐,好像有秘密瞞在心裡的是他們。
“那個男生剛考上縣政府的公務員,照片我們看了,人長得還是比較端正,家裡條件也不差。”
姜妤點開手機翻了一會聊天記錄,終于找到照片。她把手機遞過來,李安歌勉為其難接過照片看了一眼,說實話長啥樣都沒看清。
“我把他微信推給你吧,看什麼時候你們兩個可以約着見一見。”
“我沒空。”
“你這孩子,人家也忙啊,還說想見見你。”“你表姨好心好意給你介紹對象,不能這麼沒禮貌。”
哇,我沒禮貌,李安歌打算速戰速決:“對啊我沒有禮貌,你就跟人家說,我這種不合适的,就算嫁給他也不會講禮貌,每天在家說髒話的。”
李曆城氣得把茶杯砰地一聲放在桌上:“你現在怎麼說話的?讀那麼多年書還越讀越回去了嗎?”
三個人沉默一會,李安歌都想找個理由走了。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了,還是已經談戀愛了,瞞着我們不想說?沒關系,都可以告訴我們,我們也是想知道知道你的情況嘛。”
李安歌真的很想說,是,我喜歡女的,怎麼樣,情況挺好的吧?
但無論如何李安歌都不敢叛逆到這個程度,現在還可以說是小打小鬧,要是真的激怒他們,這兩個人一人一來段口若懸河的PUA大法,她是萬萬招架不住的。
“沒有情況,也不想去見誰。”
李安歌丢下一句明天還要上班就要走,但他們覺得自己是要離家出走:“你往哪走?回來,我看你現在是翅膀硬了。”
下意識停住腳步不敢走的那一刻,李安歌覺得自己窩囊極了。因為要是真走,就代表着人生第一次和父母冷戰的開始。
“算了,你不喜歡他,那我們不去見就是了。”
“女孩子大了也該為自己上點心,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别等到二十七八歲還一個人,說出去人家都要笑的。”
李安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長大的話,還不知道他們也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出櫃大計是更加的沒有必要。
最後終于還是走掉了,李安歌與他們頭一回正面交鋒算是取得失敗。不過李安歌對自己“我就是沒禮貌”那一句很滿意,就是要說點厲害的效果才好。
想起來有點苦澀,本來好好的一家人,誰都不願意與誰做對,中間卻生出一場漫長的戰役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