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操場上瘋跑的人群有些感慨,少年人的活力無限,陽光汗水肆意揮灑,正值青春時。
彼時風吹着樹影閃動,沙沙作響,少女眼底折射着幽暗的細光,她伸着兩隻手在眼前舒張,掌心連一塊繭都沒有,手指細長,又晃晃兩條象牙白的腿,血管蜿蜒在薄薄的皮下跳動。
她又在過什麼樣的人生呢?
難道是在病房中看一天的天花闆,還是盯着窗外落腳的鳥,盯到眼睛幹澀,等到金發護士去拉窗簾,驚飛那隻鳥,她才會眨一眨雙眼逼出生理鹽水。
她怎麼可能甘于過這樣的人生,她不想要這樣活着。
心底滋生的叛逆在看到這一幕時,終還是瘋狂作祟。
拳頭捏得緊,她要一個人來見證她頑劣的内心,壓抑許久對自由的渴望。
她想要撕下藍桉那副面具,看看她是為了什麼活着。
裙擺晃了幾下落回腿上,掌心早已被掐出月牙,映在掌心中泛着痛。
她在等,等着藍桉過來。
一片枯樹葉落在腳邊,湛聽晚盯着它,順便等藍桉。
在圖書館那次後,她隔天中午又去了一次,藍桉這次是沖着門口坐的,她一進來就被發現了。
一開始藍桉沒有動作,但攥緊的書頁暴露出她在緊張,直到她抿唇笑着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勾着要去瞧她看的書,藍桉就從座位上彈起來,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換到對面的凳子上坐着。
她猜測是因為今天她來得也很早,所以藍桉不想象昨天一樣直接走掉,确實,她就是猜中了這一點所以來的。
湛聽晚也起身,再次坐到藍桉身邊,搬着凳子跟她靠得很近。
藍桉一動,她也孜孜不倦地跟着動,像貓捉老鼠似的,她竟然一點都不惱,還是那副冷淡的表情。
她們繞着書架轉了一圈,最後一次又回到原點,藍桉徹底看不下去書,無奈地歎一口氣合上書,她剛張了張嘴,就被湛聽晚搶先說,“藍同學,你是在躲我嗎?”
不知為何,她有些不高興。整個高二1班的人都可以躲着她,唯獨藍桉不行,就隻有藍桉不行。
“藍同學”這一聲叫得很端正,藍桉垂着眼睫看她。不如說她對班上每個同學都是一副端正的腔調,總是拎着柔柔的笑,舉止禮貌而舒服,怎麼偏偏到她這裡,總有種故意的成分在,端着嗓子叫她就更顯惡劣的成分。
“湛聽晚同學,我沒有躲着你。”藍桉說完自己都一愣,她自己說的自己都不信。
然而後者還是噙着笑望着她,眼底寫着明晃晃的,你說呗,看我信不信。
她也真是奇怪,為什麼要躲着湛聽晚,藍桉細細想了下,大概是害怕再從她嘴中聽到類似“你身上好香”這種話。
怎麼想怎麼怪。
這次藍桉離開後,到下一個明天,下下個明天,午休時她都能在教室裡看到她,藍桉就坐在那裡寫試卷,到了休息時間她就趴下休息,绾着的馬尾落在手臂上,一白一黑的沖擊感強烈。
她那句“為什麼躲着她?”其實是真的想問的。
觀察這麼幾天,這個班裡其實隻有孟婉心她們幾個姐妹對藍桉有偏見,估計還是孟婉心帶的,也不知道她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課間時不時有一兩個人拿着練習冊去問藍桉題目,而藍桉會撚着一支鉛筆給同學講題寫步驟。
她隻有兩支筆,一支中性筆,一支2B鉛筆。應該有替換的筆芯,不然沒油了怎麼辦,湛聽晚就緊盯着藍桉身邊的人看,怎麼别人就能靠得那麼近,她稍微近一點這人就要跑開,她難道是瘟疫嗎!
湛聽晚恨得牙癢癢,一到下節課課間,她随手拎了一本試題冊就去找藍桉問。
藍桉也僅僅是一開始愣了下,随後就開始給她講題。
湛聽晚盯着她的字走神,她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藍桉這兩個寫字的那麼漂亮,耳邊的嗓音清冽,有條不紊地講題。
這好像不是她想要的。
湛聽晚又往藍桉那邊湊近,裙擺都貼上她的校服褲子,結果這人好像并沒有什麼動靜,耳後白得幹淨。清淡的槐花香嗅進鼻孔,一如她這個人一樣。
等着她拎着冊子回到座位上,呆滞了幾秒,孟婉心來問她怎麼了,她隻是晃了晃頭。
貌似在教室裡,她跟這些同學都是一樣的,然而在圖書館,隻有她和藍桉。
繼續來躲着她吧,這樣才有意思。
*
“咔擦——”
湛聽晚擡腳将枯葉碾碎,這麼不像夏天的樹葉就這麼被銷毀,她凝了凝神,半拎着眼尾瞧不斷往過走的少女,校服褲子包不住過于纖細的雙腿,褲管晃得厲害。
她知道藍桉會來這裡,她觀察了那麼多次,她甚至知道藍桉會坐在哪裡。
而她會在隐蔽的一角,直到藍桉坐下才能看到她整個人。
有什麼是她最擅長呢?
湛聽晚對上藍桉的視線,沒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訝,但她這次沒笑,唇瓣抿着一條直線。
她想要藍桉主動過來找她。
喉間滾了滾,她深呼吸一口氣,開始有意屏住呼吸,指尖勾住心口的衣服狠狠揪住,夏天有一個好處,很容易出汗。
腰背塌下來,雙腿并攏貼在一起,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
她有什麼擅長的呢?
發病時站在鏡子前觀察自己的表情,觀察自己是如何痛苦,是如何痙痛到大喘氣,豆大的汗珠從額間滑落。
沒關系,她學得不像也沒關系,隻要目的達到就好了。
湛聽晚望着不遠處一雙小白鞋,揚了揚眉看向她,槐花香随着夏風傳進她的鼻腔中。
這人就算是傲又如何,還不是乖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