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等等……”
張歆二話不說拉着人就往一旁的床上走,唰一下拉上簾,按着人坐在床上。
“我說了,隻用拿個創可貼就可以了……嘶——”
席念痛得緊閉眼,渾身發顫,指尖狠狠扣着床單,指骨泛白。
“是不是很痛,對不起對不起,我小心一點,吹一下。”
張歆從原本蹲在地上的動作變成半跪,攥着她的腳腕擡高些,垂着腦袋往她腿上吹氣。
沾了血的酒精棉球被放在醫用彎盤中,席念一時怔愣神,靜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她們當初是一塊進入這所學校的,最開始沒什麼接觸,但不免有來醫務室的需要。
張歆總給人一種很輕浮的感覺,在學校裡,白大褂下面會穿很短的小裙子,還有絲襪,一點不顧及這裡是學校,好像跟誰都能聊得來。
她來過的那麼幾次,張歆看着她的眼神像,一個克制的狐狸。
是那種,忍不住伸出爪子勾一下你的衣服,卻又斂着氣息縮在一旁,變成貓咪那一類給自己順毛。
但張歆也很殷勤。
作為女生,那幾天身體不舒服,她第一次到醫務室問有沒有紅糖時,張歆說沒有。
再往後,她自然認為醫務室不會準備這些,可到了每下個月,她不去,張歆就自己找過來。
她連着好幾個班裡的女孩子都發了紅糖,然後碰巧看到自己,像是才意識到,踱步溜到她身邊,拎着一小袋紅糖,笑意盈盈地說給她一份。
她每次見到張歆時,白大褂永遠白淨,身上沒有消毒水味,也沒有任何别的氣味,很幹淨,和她這個人很不像。
現在的舉動也不像是她能做出來的。
席念動了動腿,把她的手拉開,低着嗓音說:“張醫生,你這是在做什麼?”
張歆擡眼看向她,眼底布滿紅血絲,抽了下鼻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受傷了。
“你,你受傷了,我,我……”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瞳孔一陣亂晃,匆忙起身。卻忘了有些發麻的腳,直直倒在席念身上。
腦袋撞上她肩膀,悶哼一聲,兩個人倒在床上。
“诶,張醫生和席老師,你們這是在幹嘛呢?”
湛聽晚突然從簾子外探出一個腦袋,盯着床上的兩個人看,又猛然被拽走,藍桉的聲音響起:“簾子拉着的時候說明有人,不能看。”
湛聽晚一副恍然大悟明白的樣子,一邊點頭一邊應道:“哦哦,這樣啊。”
聲音不小,完全可以傳到簾子後的兩個人耳中。席念瞥見她耳朵紅了,推推身上的人,沉聲說:“起來。”
張歆腿還麻着,站不起來,那片紅都蔓延到臉上,憋着氣說:“我腿還麻着。”
席念不管,把人直接推到床上的空地上,從處置小車上拿了一片創可貼,起身整理下衣服,拉開簾子走出來。
目光輕飄飄放到湛聽晚身上,似乎是思索一下,朝她說:“湛聽晚,今天課上英語說得不錯,但是别再開小差了。”
這話說得她臉一紅,絞着手指,側過頭不想讓人瞧見,悶聲說:“知道了,席老師。”
“你們快回家吧,已經七點多了。”
說完,席念就捏着那一片創可貼走了。
此時的張歆還趴在床上,埋臉在枕頭裡,攥着拳頭就開始敲打床闆。
老天,她都幹了些什麼啊!
“張醫生。”
突然被喊到,空氣都跟着一塊尴尬凝結。
藍桉繼續說:“我們倆先走了。”
說完是一點不留戀,估摸着也是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帶着湛聽晚趕緊走。
“張醫生和席老師是什麼關系啊,怎麼感覺張醫生很怕席老師呢?”
聲音和腳步聲回蕩在樓梯間,教學樓裡幾乎已經沒什麼人了。
藍桉腳步不停,“不知道。”又往下邁一節樓梯。
她說完,湛聽晚好像也沒了繼續詢問的念頭,默默走在藍桉身邊。
七點多的天色不算亮堂,下雨的原因,有些低沉灰暗,遠處還有些土黃。
她們站在一樓樓梯口間,再往前走就會進入雨幕。
湛聽晚嗓音有些莫名的興奮,“藍同學,你帶傘了吧。”
藍桉隻是從包裡拿出一把黑色的雨傘,不作聲。
“我沒帶傘,我們打一把可以嗎?”她拽拽藍桉的袖子,唇邊勾着淺淺地笑,“你喜歡下雨天嗎?”
沒人說話,雨水落到地上再濺到褲腿,星星泥點子。
藍桉打開雨傘,這時看了她一眼,反問她:“你喜歡下雨嗎?”
白色的布藝包她習慣挎在右肩,她走到湛聽晚左手邊,把傘舉到兩人頭頂,“走吧。”
湛聽晚又挽上她的胳膊,兩個人踏進雨裡。
同樣的問題,誰也沒有回答。
雨滴垂落到傘頁上,發出零碎的簌簌聲。
路邊的草淋了雨,綠意更豔,學校設了專門排水用的斜坡,落下來的雨就有秩序地往一個方向湧進,撲進下水口,又是幾聲悶響。
兩人打着傘出了校門,藍桉正想問她今天有沒有人來接,湛聽晚的視線倏然撞進眸中。
藍桉一愣,聽見她說:“你不是問我喜不喜歡雨嗎?”
湛聽晚的手從傘下伸出去,一瞬間就落滿雨點。
臨近十月的雨是涼到骨子裡的寒,但她的聲音又那麼像沸騰的開水,像能抵抗這股寒意似的。
她閃身從傘下鑽出去,在這一片灰暗中,她像透着光,白得透明。她轉身就往北邊走去,白衫淋濕一片。
湛聽晚往前走幾步,轉過身,喊她:“藍同學。”
那雙棕色的眼睛被雨侵襲,明亮閃爍,唇瓣微動,她摸一把臉說:“我不喜歡雨。”
這個時節的雨太過于寒涼,涼到骨子裡,像手術前注射的麻醉藥,從手背,直觀感受到那股冷意攀到手臂,向身體各處遊走。
像毒蛇的毒液一樣,令她失去身體的掌控。
可是,她太愛自由了。
湛聽晚背過身,又回過頭看她,“藍同學,你喜歡雨嗎?”
藍桉垂眸盯着地面,手中的傘握緊幾分,她怎麼會喜歡雨呢。下雨會讓出行變得麻煩,衣服洗了幹不了潮濕發黴,卷子很有可能會淋濕,難以辨認字體。
明明可以給出那麼多理由去證實她讨厭雨,這一刻卻有什麼發生了變化。
撐着的傘瞬間收縮,抖落在她身上一片雨水,撲了一臉,順着側臉聚在下巴。
藍桉朝她走近,眸子黑得發亮,她說:“我喜歡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