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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來,喝一杯牛奶。”
白茜輕輕敲湛聽晚房間的門,然後推門進去,又把門關上。
“媽媽。”
湛聽晚正靠在床頭軟包靠墊上,虛虛喊一聲,手裡擺弄着星星紙,床上放着半罐子滿折好的星星,都是白色的。
屋内所有光源來自壁燈,淡淡的昏黃,适合醞釀睡意。
“把星星紙放起來吧,太晚了,該睡覺了。”
牛奶放在床頭櫃上,推到她手邊。湛聽晚垂眼掃一下鬧鐘,剛過八點半多一點。
抿下唇,“知道了,馬上睡。”
牛奶的溫度剛好,貼在有些涼的掌心就有些熱。
她捧着杯子小口緩慢喝,唇周沾上奶漬,柔順的長發從耳後掉下來,發梢輕掃鎖骨。
湛聽晚的樣子很乖,很溫順,穿着白色睡裙。
可是小白兔的真面目是隻狐狸。
她眯着眼睛笑,“媽媽,我喝完了,您也早點睡,明天早上不是要坐飛機?”
“好~晚安,安安。”
白茜貼在她額頭上親一下,拿着空了的玻璃杯離開。
她剛走,湛聽晚臉色一變,掀開被子,光着腳往洗手間跑。
“嘔——咳,咳咳……”
“呼——呼呼……”
她趴在洗手池上,不斷用手指刺激食管,把剛剛喝下去的牛奶吐出來。
“哈,哈——”
鏡子裡的自己眼睛通紅,難受逼出的生理鹽水順着臉頰往下流,空氣中帶了一絲奶腥味,水龍頭把嘔吐物沖走。
湛聽晚這才刷牙洗臉,把自己收拾利索,睡裙前面濕了一片,三兩下脫了随手扔在她的專屬洗衣機裡。
她凝視着自己的身體,纖指撫上自己的身體,摸過凸起的肋骨,明顯的胸骨,最後碰到右胸上的一道疤痕。
指腹下的皮膚微微鼓起,摸上去有些硬,比周圍的顔色更深。
已經完全把小時候那次的刀口覆蓋了,現在這個疤痕,過了半年也沒有變得平整,湛聽晚看着這裡,目光陡然變得猙獰,湧起想要再把這裡剖開的念頭,指腹微微用力。
可是,可是……
最終手臂無力地耷拉下來,唇邊勾起一抹諷刺的笑,笑她自己無能為力,還是笑她自己命運不公。但她還是活下來了,卻像被囚在籠中,痊愈的飛鳥。
湛聽晚像丢了魂似的,光着身子往外走,把自己埋進被子中。
今天翻滾許久的雲層,到底還是沒能下起雨來,窗外蟬鳴四起,大概在進入夜晚前最後一次合唱。
被窩裡是屬于她自己的淡淡果香,遺漏一顆星星,被她拿在指尖把玩,捏扁,再卡着鼓起來,重複了好多次,直至再也鼓不起來,踢出被窩。
她不想睡覺。
樓下傳來汽車啟動的聲音,估計是飛機改簽到今天晚上,所以她媽媽現在就要走。
湛聽晚踢開被子,平躺在床上。
倦色的燈光落在纖瘦胴體上,窩在凹陷的肚子中。
揚手從一旁拿過手機,點進班級群裡,她來學校那一天,孟婉心就把她拉進群,隻不過屏蔽了就沒再點開過。今天晚上不知怎麼着,突然想劃進去看一眼。
群裡面有五十幾個人,比班裡的人還多了幾個,她沒在意,随便點進群成員,名字一個比一個陌生,除了孟婉心。
好像少了點什麼。
湛聽晚換了一個姿勢,改為趴着,下巴搭在胳膊肘上,彎着腿晃,眉心微蹙。
哦,少了藍桉。
她怕是自己錯過,又翻了一遍群成員,這下可以确定她是真的不在群裡。
鬼迷心竅地,她給藍桉撥出去電話。
電話接通時,對方沙啞的一聲“喂”把她的意識拉回來,一開口,同樣沙啞的嗓音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翻身下去倒杯水喝。
“藍同學,晚上好啊。”
對面過了許久才傳來聲音,藍桉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湛聽晚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頭發,“我,我剛剛在班級群成員裡沒找到你。”
不是,她在說什麼,沒找到藍桉所以呢,還要專門打電話通知她一聲她沒加班級群啊!
對面的聲音摻了嚴重的電流,藍桉有些失真的聲音傳來,“我沒加班級群。”
湛聽晚點點頭,才發現藍桉看不見,又說:“哦,好的。”
說完,兩人都沒了聲音,像有默契似的,她沒挂電話,對方也沒挂電話。
那天,第二次說完晚安後,藍桉沒有再給她打電話,過了一周,響在耳邊的呼吸聲又像是新的。
陰了全天的天空,在晚上明亮起來,挂着星星。
“今天晚上的天氣很好,可以看見星星。”
湛聽晚的嗓音柔和,說起這話來像一個夜晚。可比藍桉的回應更早的,是驟然傾盆大雨的聲音。
她愣住了,抓着手機的指尖緊了緊,“你那裡在下雨,你不在琴海。”
“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