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桉第二次覺得,自己的手機有點舊,打電話時任何聲音都能傳進去。
然後會暴露一點東西,有關于她自己。
電話對面的聲音總是帶着電流聲,掩蓋住察覺不到的沙啞,聽起來有些低沉。
湛聽晚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隻是心口像一瞬間空了,灌進來不清不楚的檸檬汁。
“藍桉,你在哪裡呢?”
她的名字在心裡想,和說出來是不一樣的味道,沒想到第一次念她的名字,竟然不是當面,隔着嘈雜的電流聲,說不定她都聽不清。
對面的雨勢浩大,充斥整個話筒,掩蓋猜出她在哪裡的提示音。
“我在外面,有事。”這把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清晰地透過雨聲傳到湛聽晚耳中。
“什麼事?”
她一開始聲音很輕,又怕藍桉聽不到,提了提音量,“可以告訴我你在哪裡嗎?”
對面的藍桉沉默,側頸看手邊剛包好的槐花,白色花瓣和綠葉相映。她垂眸,有些懊惱公交車玻璃質量太差,關緊也擋不住雨和聲勢。
其實沒必要告訴湛聽晚自己去了哪裡,去幹什麼,隻是一想到小姑娘軟着嗓子,下一秒可能會開始撒嬌,她就沒辦法說出太決絕的話。
卻也不想讓湛聽晚探知到自己的生活。
一口氣堵在喉嚨怎麼也下不去,漏進來的雨水淋了些在槐花瓣上,她伸手撥弄水珠,指腹傳來一絲冰涼。
離琴海越遠,離夏天越遠,離那些粉刷的彩色小房子越遠。
但離那株槐花會越近。
藍桉蹭掉花瓣上的水,把花籃放到自己腿上,抱着。
電話還沒有結束,她輕輕捏着一片花瓣,嗓音放柔,“我回去給你打電話好嗎?”
“不好,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查。”
湛聽晚賭氣似的,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點開揚聲器,之後點開地圖,又點進氣象圖,開始看現在哪個地區在下雨。
“湛聽晚,别鬧。”藍桉揉着眉心說,臉上有不少疲倦。
“我就是想知道你現在在哪裡,告訴我嘛,好不好,我又不過去找你……”
湛聽晚聲音停滞,腦中閃過一個想法,去找藍桉?
白茜和湛昇趁着她放假在家裡,才放心去國外處理業務,但家裡還有好多人看着她,她如果想出去的話估計會比較難辦,肯定有人每天給她爸媽彙報她的情況。
如果要出去的話,偷偷地……
湛聽晚嘴角不自覺揚起,眼底一副精明樣,跟狐狸似的,開始套電話那頭人的話。
“藍同學~告訴我嘛~你就說你在哪個城市,我剛從國外回來,還沒去過除了琴海以外的地方呢。”
對面還是沒回應,隻有雨聲和風聲。
她咬咬牙,還是不放棄,勢必要問出點東西來,瞥眼手機上的氣象圖,現在下雨的就那麼兩個地方,她不信藍桉能跑多遠。
“藍同學~求你啦~求你啦,告我嘛告我嘛~”她忘了藍桉看不見,自己軟着聲撒嬌,眼眸都楚楚可憐的,身體扭來扭去,晃來晃去。
她不信自己的嗓音都這麼嬌滴滴黏糊糊的了,藍桉還能把持住不松口!
她好像對藍桉的呼吸很敏感。
盡管隔着電流和雨聲,電話中突然停滞一瞬的呼吸也是那麼明顯。
湛聽晚眼底晶亮,臉上笑意更甚,知道自己的撒嬌起作用,下一秒就聽見想要的答案。
“我在海市。”
“嗷,你去那裡幹什麼?”
藍桉唇瓣抿着,眼底閃過一絲掙紮,掌心緊緊攥住,最終動了動唇角,聲音沙啞,“去看一個人。”
她擡眸望向淅瀝的雨幕,夜晚城市街邊的霓虹燈亮得刺眼,時隔一年再次來到這裡,熟悉的環境又抹上陌生的色彩。
公交車經過五個小時的行駛,終于在晃晃悠悠的刹車中停靠站牌。
“吱——”
“海市,到了,請下車的乘客注意腳下,不要擁擠,祝您生活愉快。”
“你到海市了?”
湛聽晚聽到公交車播報的聲音,向藍桉确定。
“嗯。”
藍桉低聲回應,又聽見她問:“你帶傘了嗎?”
“帶了。”她從包裡拿出傘,撐開罩在頭頂。
一個手要拿傘,又挎着籃子,剛從車上下來,花瓣就被雨水濺了不少,她眉心微動,“沒事的話,挂電話了。”
說完,又覺得自己聲音太生硬,補了一句,“之後再打。”
湛聽晚聽藍桉的語氣,突然覺得她心情不好,斂着眼睫,最終隻是說:“嗯,那你一個人注意安全。”
“晚安。”
藍桉率先挂了電話。
她定定瞅着手機屏幕,氣象圖上的紅黃綠降雨量還在不斷變化,隻是今晚的海市,會持續一夜的雨。手機扔到一邊,湛聽晚用腳把被子勾回來壓在身上,整個人蜷成一個團縮在裡面,不過幾時,均勻的呼吸聲從縫隙中漏出來。
這之後的兩天,湛聽晚看似很乖巧地待在家裡,準備好飯就吃,端了水就喝,安安靜靜在卧室裡寫作業看書,到點睡覺。
可實際上呢。
她半夜趁着家裡的傭人都休息了,光着腳悄悄到樓下的廚房,搜刮了好多即食食品,又拿了四五瓶水,悄咪咪地再回到她自己房間。
把吃的喝的都放在窗簾掩蓋下一個不小的書包裡。
“哼,不讓我出去我偏要出去,我要自己去找藍桉。”
湛聽晚一邊哼哼一邊清點着沒帶的東西。
問完藍桉在哪裡那晚上後,隔天她就問了平時接送自己的司機,能不能送她去海市,最終被拒絕了。不僅被拒絕,還轉頭就告訴她母親,白茜當天晚上就給她來視頻電話,各種問她為什麼要去海市。
反正最後的結局就是她不能出去。
那沒關系啊,她可以悄悄溜出去!
湛聽晚頗有些自豪地拿着自己做好的公安路線圖,這兩天為了查路線,她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幸好之前跟藍桉坐過幾次公交,不然她都怕把自己搞丢。
所有東西都裝在包裡後,書包被放在窗簾下,湛聽晚把充電寶和手機都充滿電,定了明天早上六點的鬧鐘,她隻要在七點傭人起床前就能溜出去。
很好,計劃得非常完美。
到了隔天早上,鬧鐘震響,湛聽晚從被子翻個身,擡手按滅鬧鈴,臉頰蹭蹭被子,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來時已經六點四十了。
她坐起來時還恍惚下,後猛然一震,想起來自己的溜走計劃,一看表這麼晚了,來不及收拾自己,随意抓拉兩下頭發,套上衣服,戴上帽子就往外走。
扒着門小心翼翼往外看的時候,就很想當初午休溜出去找藍桉的那個畫面。湛聽晚捂着嘴小聲笑,踮着腳下樓往門外走。
動作很輕地穿好鞋,控制着手緩慢壓門把手,面部表情都跟着一塊受控制。
順利出了門,湛聽晚拍着胸口大喘氣,“這簡直比逃午休還要刺激。”拎了拎肩上的包,抓緊時間往公交站牌走。
公交車始班車六點半開始,她剛到站牌,就看見要坐的15路從北邊駛來,車上沒人,空氣清新。湛聽晚心情特别好,感覺自己的旅途是一片光明。
但還不等她坐上去海市的公交,換乘5路公交車時,看到車上擠滿人,湛聽晚着實又震驚一把,抓着背包的手顫兩顫。
幸好她今天穿的褲子!
車上的人多,要上車的人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