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夜晚少了蟬鳴和風聲，空氣并不潮濕，反而有些幹燥。
屋内沒有窗戶，關了燈漆黑一片。
湛聽晚動動脖子，看向跟自己隔了十寸遠的人，床本來就不大，藍桉貼着個邊，總感覺要掉下去。
“藍同學，你睡了嗎？”
她小聲問，伸出一根指頭，戳戳藍桉的後背，半條被子搭在藍桉身上。
“我不知道那是垃圾食品，我之前一直在醫院待着，媽媽爸爸管得很嚴，接觸不到這些東西。”
湛聽晚知道她沒睡着，開始低聲解釋，“我的生活很單調，隻有消毒水味的病房，冰冷的手術台，和索然無味的飯菜。”
以及無法充盈的内心。
她抿抿唇，想到麻醉劑從血管流經全身的冰涼，身體忍不住微顫，情緒低落，“如果這次手術沒成功，我現在過得還是那樣的生活。”
“睡覺吧，很晚了。”
藍桉轉下身體，平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闆看，“明天玩完，就回琴海好嗎？”
“嗯。”
湛聽晚往她那邊挪挪，一隻手搭上她的胳膊，見藍桉沒躲，整個人就靠過去，軟着嗓音說：“聽你的。”
“睡吧。”藍桉輕聲說。
不過一會兒，身旁人的呼吸漸漸舒緩綿延，藍桉知道她睡着了，緩緩側頸瞧她。
沒有光線，隻能靠眼睛的夜視能力，模糊不清望向她的側臉。藍桉給她掖下被子，胳膊還在她手裡沒抽出來。
湛聽晚說得那些話敲打在太陽穴，突突刺激着神經。藍桉一隻手半掩住眼睫，不知道在想什麼，就着這個姿勢，不知什麼時候也睡過去。
一整晚，藍桉睡得不安穩，除了在陌生地方的警戒，睡眠淺，但偏偏又做了夢，夢裡一隻八爪魚纏在她身體上，怎麼掙也掙不開，壓得她渾身難受。
睜開眼時，屋内還是漆黑一片，分辨不出現在是什麼時間，喉嚨幹得厲害，身體一動就泛酸。她低頭一看，湛聽晚就趴在她胸口上，胳膊摟着她脖子，腿勾着她身體。
自己的校服外套早就不知道被扒到哪裡去了，剩一件T恤。
藍桉終于知道為什麼睡得那麼難受了，夢裡那隻八爪魚就是湛聽晚。
小心翼翼把她的胳膊從脖子上拽下來，湛聽晚皺眉哼唧兩聲，自動收回手腳，卷着被子滾到另一邊。
藍桉深呼出一口氣，起身拎下領口，衣服揉得皺巴巴，見地上黑乎乎一塊，拿起來發現是自己的外套，抖摟下灰，遲疑一秒後穿在身上。
掃一眼還在呼呼睡覺的人，思索片刻，拿着鑰匙從房間離開，然後上鎖。
清晨的網吧清冷，人幾乎都走光了，隻有不幾個還死死盯着電腦，面上一片癡迷，眼下泛着青黑。一個大媽正拿着黑色大塑料袋順着電腦桌清理垃圾。
現在剛過六點，天光大亮，空氣清新。
藍桉從網吧出來右拐，走到路口，再右拐，那裡有一家早餐店。
“诶，小桉，你不是說昨天走嗎，沒走啊？”一個頭發半白，穿着圍裙，戴着套袖的老婆婆看見她，和藹地問道，手裡正往下搬蒸包子的籠屜，熱氣蒸得看不清臉，散發着面粉發酵的香味。
“嗯，昨天沒走，今天晚上再走。”藍桉一邊說，一邊幫着往下擡。
“诶，好了好了，我自己來就行，小桉你進去坐着，早餐你自己拿。”
“王婆婆，我打包帶走。”
“打包那不就涼了啊，現在還早沒什麼人，進去坐着吃。”王婆婆推着她往裡走，語氣裡滿是關心。
藍桉拗不過她，無奈笑笑，“王婆婆，我還有同學在這裡，我打包帶回去跟她一起吃，我出來太長時間她會害怕。”
“行吧，那你需要什麼就自己拿啊，打包回去趕緊吃，不然要涼了，對了，你們晚上睡在哪裡啊，酒店？”
藍桉一邊撈雞蛋，不清不楚地嗯一聲，沒說她們在網吧住了一晚上，這不得吓着老人家。
“對了，王婆婆，我想問您個事。”她又拿着勺子舀粥，“我很久沒回來了，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啊？”
“你這可算是問住我老婆子了，我也不經常出去，哪裡知道有什麼好玩的。”王婆婆擦着桌子，笑呵呵應她。
“小姐姐，你們要在這裡玩嗎？我們也是來玩的，做了攻略。”
藍桉放下勺子，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有兩個女人坐在那裡吃早餐，她點點頭，輕聲說：“嗯，在這裡玩一天。”
“這樣啊，我知道附近新開了遊樂場，叫夢幻奇遇樂園，增加了很多新項目，我們也打算去那裡玩，而且好像說，十月一期間，晚上有煙花秀，特别好看。”那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彎着眉眼看身旁的女人。
藍桉思忖片刻，擡眼看向她，“好的，謝謝。”
“你們也要去嗎？咱們……”
“笙笙。”
邊昕一聽就知道她要說什麼，連忙拽她袖子，扁扁嘴，“我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還要和别人一塊，二人世界不好嗎？”
“……好。”
沒說完的那半句話吞回肚子裡，美滋滋地開始給邊昕剝雞蛋。
藍桉裝好兩份早餐，從兜裡掏了幾張紙币壓在裝雞蛋的盆子下，拎着兩個袋子來到笙笙她們倆桌前，“謝謝您的建議，希望你們旅途愉快。”随後拎着袋子走了。
笙笙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開口說：“這姐姐怪高冷的，說話還端着。”
“什麼姐姐，人家才是個高中生，沒看見穿着校服啊。”
笙笙一臉震驚，被邊昕輕彈下腦門，她就隻看見藍桉的身高了，哪裡注意人家穿的衣服！
*
房間内依舊昏暗，床上的人翻來覆去，眉心緊鎖，額頭滿是汗水，她被夢境困住了。
“媽媽，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啊？”小湛聽晚身着病号服，睜着大眼睛問白茜。
“安安乖乖地，好好吃飯，按時吃藥，聽醫生叔叔的話，我們就能出院了。”白茜摸摸她的腦袋，溫柔地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