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首都回來後,爺爺就住進了重症監護室,整日整日地昏迷着,不見醒的時候。
高二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老人家終于是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程玏趕回去鄉下參加了葬禮,因為快要期末考試的原因,和裴江脩提前回了城裡。
兩人在裴江脩家樓下分别後,程玏便耷拉着腦袋自己走回家了。
夏天已經來了,夜晚的風卻還有點涼快,他背着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身邊的樹在路燈下投射的影子影影綽綽的,就像他的心情,忽明忽暗的。
本來早兩個月就已經聽說了要準備好後事,但是真的到了那一天,程玏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以後再回鄉下,再也沒有一個坐在門口曬太陽的老人笑眯眯的大老遠就迎接他了。
以後,也沒有什麼必須要去鄉下的理由了。
他走到一顆梧桐樹邊,想着小時候常去鄉下,爺爺每次見了他都會把他牽到院子裡的那顆棗樹下量身高。
他給自己量了量,那個拿着尺子的人卻不在了。
他這樣想着,眼睛又開始發酸,眼前也是一片模糊,他手腳都發軟,沒有力氣去挪動腳步,索性就走到了路邊的座椅上,将書包卸下來,身體彎下去,将頭隐沒在黑暗裡,任由淚水滴落下去。
不知道哭了多久,程玏覺得頭暈腦脹,朦胧着淚眼不知道時間,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發覺時間不早了,便收拾了心情抹了把臉準備回家。
隻是剛剛擡起身體,就發現身邊多出了一個人。
他心中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就要站起來,卻在看清了那人的臉後生生地忍住了。
程玏的心又落回原處,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胸口,勉強地扯出一個笑臉來打招呼:“師兄你怎麼在這兒?”
來人正是辛暗聲。
也許是上學的緣故,他穿着最普通的短袖和褲子,卻因為俊秀精緻的容貌和高挑挺拔的身材看起來格外的出衆。
辛暗聲嘴角扯出一個笑來:“剛放假,出來走走正好就碰見你了。”
程玏了然地哦了一聲,又追問道:“你的學校不是在鄰市嗎,随便走走能走到這裡來?”
辛暗聲的臉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嘴角的笑意都凝住了,愣了一會才開口:“我家在這兒有房子,我過來住兩天。”
程玏這會真的沒話說了,順口又問了一下辛暗聲的家在哪兒,兩人一交談,卻發現不僅老家都在同一個地方,就連在城裡的家也相距不遠。
程玏正在感歎緣分,但是剛剛哭過的眼睛卻在他臉上開始極有存在感起來。
他覺得眨眼很困難,不由得揉了揉眼睛,辛暗聲看到他跟核桃似的眼睛,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一個人在這裡哭什麼?”
程玏以為天黑可以很好的掩飾自己的腫眼泡,卻不想距離太近,他通紅的眼睛和鼻尖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
他嘴巴動了半天找了半天借口,最終還是老實承認:“我家裡有長輩去世了。”
說着又有點傷心,程玏鼻尖一酸,眼淚又在眼眶裡蓄積起來。
他趕緊眨了眨眼睛,試圖把眼淚逼回去,辛暗聲颀長的身體就這麼靠在椅背上,側過頭看他。
因為最近家裡發生的事情多,程玏已經很久沒有剪過頭發了,黑色柔軟的頭發挂在耳後,順着往下看去是柔韌白皙的脖頸。
額前的碎發就這樣耷拉着,微風吹起頭發被掀起來,才能看見他清秀雅緻的眉目,那雙眼睛,長長的睫毛下面是蓄滿淚水的眼睛。
路燈的光投射在眼睛裡,波光潋滟的。
辛暗聲的喉頭不自覺的動了動,搭在椅子邊緣的手指忍不住蜷縮起來,額角的青筋隐晦地跳動了一下。
程玏絲毫沒有意識到身邊的人的情緒變化,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說着話。
他有心想把自己從失去親人的痛苦中拉出來,于是有意識地找話題:“師兄你之前不是藍色頭發嗎?怎麼現在就變成了黑色了?”
辛暗聲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那是假發。”
“啊?”程玏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要在鄉下的老家戴顔色這麼鮮明的假發,又不是在大城市裡面,就是想cos ,也沒有觀衆可以欣賞。
“你在家裡為什麼要戴這麼,這麼,”他想了半天的詞,想着怎麼說出來才不會太刺耳。
“太怪異?太招搖?”辛暗聲替他說出口。
程玏就是這個意思,連連點頭應是。
“有一個動漫的角色的頭發就是藍色的,小時候看過的,我有個朋友很喜歡這個角色。”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但是程玏已經明白了:“他不在了,所以你在紀念他。”
辛暗聲沒有說話,算是給予沉默的肯定。
又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程玏心情又不好起來,兩人就坐在長椅上閑聊,聊了一會程玏看着時間實在是不早了,于是起身準備告辭:“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辛暗聲站起來就要送,程玏覺得别扭連連就拒絕了,臨走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剛說的那個動漫角色是不是他啊。”
他打開手機搜索出來圖片給他看,辛暗聲有點驚喜:“你怎麼知道的,這個動漫很冷門的。”
程玏咧嘴笑:“是很冷門,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和我一樣看這個的人。”
他說的興起,直接張嘴邀請:“我家裡還有一些以前買的周邊,下次你去我家我給你看看。”
辛暗聲笑着點頭,目送着程玏走遠才轉身。
他的身影走進黑暗裡,很快就和黑夜融為一體。
程玏剛到家時,泠音還沒睡,見他終于回來了,泠音忍不住唠叨:“都這麼晚了,你怎麼才回來?”
程玏頭也不太隻顧着換鞋:“我走回來的。”
泠音将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後确認他沒事才松了口氣,她靠在門邊提醒:“你最近回家小心點,我看手機上面的新聞,最
近可是發生了好幾起兇殺案,兇手到現在還沒落網呢!”
程玏毫不在意:“拉倒吧,還最近,那都是前兩年的新聞了。”
他聽不進勸,泠音有點急了,試圖将事情的嚴重性講給他聽:“可是兇手還沒落網啊!而且遇害的幾個人都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學生。”
程玏還是覺得沒什麼:“哪就有這麼可怕了,我們市可從來沒發生過這些事情。”
泠音一把揪過他的耳朵:“怎麼不可怕,那案發的地點離我們這近得很,我今天還專門問過駱馳了。”
泠音揪着耳朵警告了一番,末了還叮囑道:“總之你自己小心點,不許晚回家。”
程玏翻着白眼答應,心裡卻腹诽,這樂器精每天在家無所事事,捧着個手機看到什麼就信以為真。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回了。
他聳聳肩,很快将此事抛諸腦後。
爺爺的葬禮結束沒多久,暑假就到了。
但那是高一高二的,對于程玏他們這種新高三來說,暑假,還未見其身。
盛夏裡天氣實在是憋悶炎熱,空調的外機運作的隆隆作響,盡管教室裡還是涼快,但是被強行留下來的高三學生們已經是神遊天外了。
等到好不容易堅持到了放假的那一天,程玏再也扛不住泠音的央求,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冰箱給填滿了。
在家裡癱了兩天,天氣熱的讓人心煩意亂,胡菲菲被熱的直吐舌頭,提議道:“要不咱們去北方避暑去吧。”
蘇西亭接過話茬:“北方哪兒啊?”
胡菲菲一拍胸脯:“我老家啊!我家那塊可是好地方,就這個天氣去那兒,晚上還要蓋被的。”
程玏來了點興趣:“你家是哪兒的?”
胡菲菲兩眼放光:“長白山那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