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淩軒對視一眼,俱是詫異。趙大人生怕屬下丢人,喝問了句:“你又瞎扯什麼!”
猩衙差卻成竹在胸,眨巴着眼:“老爺,武大郎,武大郎啊!”
趙大人圓臉一僵,緩慢地說:“你懷疑他?”
“是啊老爺!”猩猩衙差激動得解釋,“他是這婆娘的男人,眼看婆娘勾搭了一個又一個,終于忍無可忍也很正常啊!”
“可……”趙大人有些猶豫,“那關西元堂少東家什麼事?誰不曉得他潔身自好,從不流連花叢?難道他和這婆娘……”
趙大人難以置信,猩猩衙差卻搖頭如撥浪鼓:“不不不,不是一檔子事!少東家才不會被這騷貨迷惑。老爺啊,卑職要說的,是卑職前幾日親眼目睹,他對武大郎發火來着!”
“發火?為什麼?武大郎一賣燒餅的,還敢得罪他?”趙大人也奇了。
賣燒餅?嘶,這劇情走向有點熟悉啊。
“少東家素來不講排場,那日也是一個人辦事。到了午間正碰上他挑擔吆喝經過,就順手買了倆燒餅。卑職當時正好巡邏到附近,就聽見二人吵了起來。武大郎非說少東家少給了兩文錢,少東家氣急,說自己鋪子做的那麼大,能少給錢嗎?但武大郎不依不饒,少東家氣的直接丢下了一串銅錢。卑職過去的時候,他正對着少東家的背影詛咒連篇呢!”
“呵,武大郎這是受了婆娘的氣不敢發,出來尋人晦氣的吧。”趙大人了然颔首。
“誰說不是呢!”猩猩衙差眼睛圓睜,“但這動機就來了啊!他一向受人欺壓,婆娘又不檢點。一定是他今天受了刺激,殺了衛峰和婆娘不說,還把對他連個正眼都沒有的少東家也殺了!”
嘿,這倒是新鮮,翻身農奴把歌唱了?
隻是這個推論,漏洞也太多了吧。
淩軒當先反駁:“不對。你們既說武大郎怨氣深重,進門自然是鬧事,掌櫃還能讓他進來?”
一旁的掌櫃是方才混亂後再次被帶上來的,并未瞧見可怖一幕,因而還算鎮定,回答的很及時。“今兒可沒見他!那婆娘來店中,小人都緊張死了,一直差人注意着,沒見過他!”
淩軒颔首,繼續說:“人未踏入,酒缸酒壺又都在店中櫃台後,他如何下毒?雅間在三層,窗戶内闩,外頭有人,他可能潛入嗎?若說事先投毒,他又怎麼知道哪一壺酒給哪一桌客人上呢?”
說完,淩軒眼風又掃來,“王姑娘覺得呢?”
此時的我沉浸在思考中,也沒防備便說了出來:“不錯,這解釋不通。此外,這醫館的少東家,為何被以那種扭曲姿态塞進木箱中?兇手若是武大郎,既已殺人,何苦多此一舉?”
猩猩衙差回答不上,臉漲得通紅,大約要從猩猩科變成猴科了。
大人白了一眼屬下,周身散發着恨鐵不成鋼的怨氣。
淩軒眼波輕蕩,聲線卻極穩重:“男女死者既然是來偷情,少東家又怎會在此?他既不少這口,總不至于也是為了美色來的吧。掌櫃,方才你可沒有說過,與衛峰會面的,不止女死者一個啊。”
掌櫃茫然:“沒有,少東家晚上就沒在啊!诶,不對啊,少東家不是下午就走了嗎?”
說着,他看向身側的小二,疑惑彌漫。
淩軒正要追問,被叫回來繼續營業的仵作完成了驗看。“禀老爺,西元堂少東家是被活活勒死的,胫骨幾乎都折斷了。”
不是中毒!
我下意識瞟了眼淩軒,他眯了眯眼,卻沒有太多驚訝。
難道方才擡蓋見屍,他已看到脖頸勒痕,便做出了判斷?
“咕嘟”趙大人吞咽聲極大,打斷了我的臆想。那廂,猩猩衙差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可仵作的下一句話,才是真正令人心驚——“少東家的死亡時間在未時前後。”
淩軒驚詫:“未時?這麼說,他中午就死了,衛峰那二人反而是晚飯時死的?”
“是。”
“少東家也死了?天哪!”掌櫃大驚失色,“不可能,不可能啊!他不是走了嗎?怎麼會死在店裡?”
小二也吓懵了:“對啊對啊,未時兩刻小人上來看過一眼,雅間中沒人了啊!”
淩軒鎖眉,立即追問:“怎麼回事,他中午來過你們店?來龍去脈,好好說說。”
許是覺得公子說話過于文雅,威懾力不夠,猩猩衙差又厲聲吼了句:“快點說!半個字都不許隐瞞!”
小二吓壞了,噗通一聲跪下,開始了竹筒倒豆子。
“就、就是今天午時兩刻,少東家來的啊!掌櫃差小人引他上三層雅間。他說席面要最豐盛的,小人就趕緊下來吩咐廚裡,一連給他上了三四道菜,他還催促來着。”
掌櫃也被這架勢唬住,接過話頭:“是是,小人還讓廚房都麻利些。午正兩刻左右,少東家突然在樓上喊了一嗓子,小人看夥計們都忙着,就自個奔了上去,卻見少東家一改來之前的和顔悅色,冷聲說席面撤了,還指着桌上四道菜,讓小人一并拿滾。”
“未上的菜都推掉,已上的菜也不吃了?”我聽糊塗了,“怎麼這麼突然?發生了什麼事?”
“小人也不清楚啊。少東家臉色難看的緊,小人根本不敢問,隻得費勁的一次性端走了全部的菜。”
“少東家也跟着走了?”淩軒問。
“沒、沒啊!”掌櫃擦汗,指向圓桌一側、靠牆擺放的兩張太師椅,“當時少東家就坐在那兒,臉色陰沉,怒氣沖沖,小人哪敢多嘴啊,就自個兒下樓了。約莫未時兩刻,店裡生意也冷淡下來,小人就差他……”
“就差小人上樓查看,”小二忙補充,“小人去了啊!當時雅間沒人了啊!小人明明推門瞧了的呀!”
淩軒朝我看來,眼中有一樣的質疑。
我見他沒說話,便自己問了句:“所以,少東家什麼時候走的,到底走沒走,你們就沒人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