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與小二苦瓜着臉:“實在不曉得啊!中午正是最忙的時候,二樓雅間也不少來客,忙的團團轉,實在沒留意啊。”
“往常也不是沒有定了席面又退的,咱們人微言輕,哪能多說呀。都以為少東家平複心情後就自個兒走了,哪想他……”
淩軒瞟了眼案發現場那口染血木箱,又問:“少東家和衛峰為何都選了這個雅間?你不是說,二三層都是招待貴賓的嗎?”
“一般客人我們都安排在二層,滿了才往三層帶,這不是也讓客人少跑些路嗎?但我家少爺若是來,那自然安排在三層,清淨呀。”
“西元堂少東家呢?是因為中午二層滿了,才給他安排的三層?”
掌櫃搖頭:“不不,因為他宴請的對象就是我們少爺啊,當然給少爺安排……”
“什麼?”我和淩軒已齊齊出聲,伴随着趙大人與猩猩衙差此起彼伏的驚聲。“你說西元堂少東家,中午請的就是你們少爺?”
西元堂少東家中午請客衛峰,結果請客與做客的,竟全部死在同一雅間,卻并非同時死亡?這怎麼可能?
“是啊!”掌櫃不知其意,仍說道,“少東家一來就說待會兒請的就是我們少爺,席面都往他喜歡的菜色整。小人也納悶呢,我家少爺與西元堂素無生意往來的呀。”
“對呀,衛峰不是東興号的忠實擁趸嗎?”趙大人喃喃,也極茫然。
“那你們少爺中午來了嗎?”我問出關鍵問題。
“沒有啊,少爺中午就沒來啊!”
咦,這怎麼回事?請客的死在中午,做客的中午沒來,卻死在晚上?
謎團驟然增大,我在淩軒眼中看到了一樣的凝重色彩。他不由分說,立即差猩猩衙差将表弟請回來細問。
猩猩衙差應聲而去,我則撿起新的問題來:“東興号,趙大人你剛說的這個名字,我今日聽廚娘提起過,是與西元堂對手的醫館,中午也在客棧擺了一桌吧?”
趙大人身形一凜,圓滾滾的臉上露出了駭色:“什麼,東興号中午也在?”
掌櫃的卻好像很懂趙大人的心思,點頭複又搖頭:“是在。但大人,不是您想的那樣。中午啊,是東興号的老管家宴請了一桌賓客,他沒帶仆人來,由昨晚才回來的牛大夫陪着。您也知道他那身子骨,怕是撐不了幾日,飯都沒吃完,都得牛大夫紮針歇下呢。”
趙大人肩頭明顯塌下,松了口氣。餘光掃到我二人不解表情,忙解釋道:“哦,是這樣,東興号和西元堂,是我們縣城最大的兩家醫館,從這裡起家,經過幾代人的操持,也有幾十年曆史了。附近縣鎮,就屬他兩家規模最大了。”
競争對手?
淩軒立即朝我看來,相同的疑色在閃爍。
趙大人咬了咬唇,似乎有些難堪。但見我二人擡眉注視,一副排排坐吃果果的模樣,隻好歎口氣,打開了話匣子。
原來這兩家醫館,近來鬥争十分激烈,大有吞并抹殺之意,縣城人人皆知。
其實,一道在同一縣城經營數十年,兩家醫館一直都相處和諧,幫襯互協,蒸蒸日上。直到西元堂交到了不學無術、不善經營的前任東家手中,禍禍的幾近關張。他病故後,少東家接手的西元堂,已堪堪在懸崖邊。
為了拯救家業,少東家變賣家産、裁撤仆人,想盡法子縮減開支。還變賣了家中僅剩的傳家寶,做高價挖角四裡八鄉有名的大夫坐堂,同時,設計出一攬子針灸服務打開了市場。就這樣,西元堂逐漸恢複了活力。
就經營方針而言,這系列措施都實際惠民,百姓推崇,就連父母官也覺得此事有利于百姓,未曾制止。
而東興号,在競争對手敗落期間,它并未趁火打劫,反而曾數次雪中送炭。本來勢頭穩中有升,誰知五年前,東興号掌櫃親自上山采集一種名貴的藥材時卻失足滑下山坡身故。
這一變故始料未及,東興号整個門楣當時隻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孫子。一下子失去了掌門人,巨輪頓失方向。好在老管家和一些舊仆盡力操持,才能使東興号一直維持開業。
可西元堂在逐漸回升,并開始大肆擴張了啊。主少國疑的東興号慢慢在競争中落了下風,頹勢一顯,越發困頓,員工也有了跳槽之意,怪圈愈發難以破除。直到現在,形勢逆風而轉,竟變成它岌岌可危了。
“哎,說起來,下官也在這秋水縣五六年了,眼看兩家老字号起起伏伏,也很感慨。其實啊,縣裡的人對這兩家藥号都有感情,誰也不願意東興号就此敗落,可惜,西元堂少東家年輕氣盛,勢頭太猛,不免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了。”趙大人話語委婉,但仍點名了對西元堂少東家最有殺機的人。
難怪方才他聽說中午東興号也在此擺桌,會那樣震撼了。
不過趙大人接着就說了,東興号目前孤兒寡母,唯有老管家和幾個舊仆支撐。老管家久病纏身,半年前被診出心脈俱損,如今已到了山窮水盡之際,才會擺桌宴請往日商戶,是來托孤了。
掌櫃的也歎:“老管家連樓梯都爬不動了,要不是我們客棧一層沒有雅間,斷不能讓他辛苦不是?因着他一頓飯都撐不下來,中間還需施針小憩,小人還特意把二層住宿樓也給他開了一間呢。”
“你是說,他中間離開過宴席?施針多久,是一個人休息的嗎?”淩軒凝眉問,有些不放心。
畢竟積怨極深,剛好出現在同一客棧,真的隻是巧合?
小二卻拍着胸脯證實:“老掌櫃絕對不可能啦!中午席沒開多久,老管家就撐不住需要施針,牛大夫攙扶他去的住宿包間嘛。施針後,小人還曾送去水盆,見老管家滿頭滿臉的汗珠,沉沉入睡呢。小人端盆出來之際,又碰到他請的掌櫃史可眼中冒光,來求牛大夫施針。”
“史可求針,又是何意?”
原來這牛大夫一手金針出神入化,西元堂挖角多次,他都念在東興号知遇之恩未準,現在可算得上是東興号唯一的招牌了。縣城中許多人隔段時間就去找他紮紮,一紮全身都通暢。這個史可也是,請他施針頻率最高。
牛大夫前些時日回鄉看望父母,昨夜才剛回來。史可在席間,得知牛大夫為老管家施針後要休息一炷香時間,便按耐不住,也找牛大夫紮紮。
這還真是個少見的愛好……我嘴角抽抽,卻也聽明白了,老管家睡下之時,是有不止一個目擊證人的。
“要小人說,官爺們,你們懷疑老掌櫃,還捉拿武大郎……倒不如想想盧小姐,她中午也在二層設宴呢!”
趙大人聞言又是一驚:“什麼?你說的是被衛峰悔婚,還被西元堂少東家當衆羞辱過的盧四蘋?”
掌櫃的一拍腦門,也想起來了:“是啊,今天中午她也在!小人捧着四盤菜下來的時候,還看到她打開雅間門往外瞧……天哪,那她可是中午唯一一個,對我家少爺與西元堂少東家,同時有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