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怔住了,狐疑的目光在我和謝甯軒面上掃來掃去。
我亦心驚肉跳,不免也瞪着小白。
糟了,這幾日我對他戒備不夠,談及原主落水也提了不少細節。難道他真的有問題,他才是幕後黑手?
可不對啊,白家,白家幹嘛要針對原主?
意識到我眼神表情的變化,小白很無語。他一屁股坐下,自懷中掏出把水墨折扇,竟悠閑的扇起,一面開始了回怼。
“你就算是個博士,翰林院的又如何?我們白府也不是沒有子嗣做官,至于跟蹤你麼?三妹妹,我母親是嫌她太跳脫,一度不願迎娶。可祖母施壓後,母親不也妥協了嗎?我害她幹什麼?她死了,我就不用聯姻了?那我恐怕得把王家閨閣少女都幹掉!”
話說得極不客氣,卻有道理。
這段時間,我已經了解到,白王兩家聯姻的實質,還是因為在金華,兩家産業、人情、官政界,能相扶持依靠。聯姻,為的就是保證兩家地位不變乃至蒸蒸日上。
至于聯姻的人選,确實不重要。
而現在,白家祖母病入膏肓,更是僅剩一個看着孫子成親的願望在吊着。小白無所謂的态度也說明了,他早已為孝道妥協,為家族妥協,對自己終身大事,已不抱自由的希望了。
也即,白家沒有理由針對王家,更不可能費盡心機,隻是害一個二個閨閣女眷,而不沖着掌家核心之人去。
至于宮中舊案的核查——
小白方才的話有些誇大,據我了解,他們白家的确與京城航運行首聯合,開拓了船運生意。白家分支旁系,也确實有作官的,京官好像也有那麼一兩個。可惜,位卑言輕,在謝甯軒這種身份地位的人眼中,并不入流。
換句話說,白家沒有可能知曉聖上的密旨,更不會阻礙謝甯軒南下查案。這一點也可從那宮人活着來到金華證明。如此次跟蹤,真與當年舊案有關,地頭蛇在當地行事,還能讓遠道而來的謝甯軒見到她的面嗎?
這一點,謝甯軒也早就想通了。所以此刻他質疑的,顯然是白家在看到他與我同行回來後,對他的跟蹤和調查。
買通下藥,拖長他公幹的時間,都是為了讓他不能第一時間返回王宅來找我。
“難道不是嗎?”謝甯軒淡聲問,“那郎中明确說了,我到的次日,就有小厮給他重金詢問病人病情,要求延緩醫治。當聽到他支支吾吾透露,我問過此女何時能接受問詢後,對方更是直接要求讓她昏迷不醒,遲些好轉。”
“詢問誰?你詢問什麼人,關我白家什麼事?”小白耐心耗盡,唰的阖上扇子,“什麼宮人,什麼郎中,我根本就不知情!”
謝甯軒依舊保持着警戒狀态,審視着他:“郎中可明确說了,他認識那小厮,就是你白家的人。我沒有對他用刑,這都是他自願交代的,不存在攀咬白家的可能。”
小白一嗤:“我白家多少小厮,一個郎中說認識,你就信了?我跟蹤你,不讓你回來,我圖什麼呀?你自己問三妹妹,這幾天,我被她驅使的裡外忙碌,落着一點好了嗎?她受傷,她遇襲,她……”
“你遇襲了?”謝甯軒驚了,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
小白不屑:“什麼都沒搞明白,倒怪到我頭上來!”
說着,他竹筒吐豆子,比我更快說出了經曆。末了,還憤憤問:“你自己聽,她這遭遇,對我有什麼好處?換成她妹嫁我,我更慘好嗎!直接取消聯姻,那我白家豈不也實際受損?”
謝甯軒越聽臉色越嚴峻,挽住我的手,也逐漸握成了拳。
“羽書,都怪我,怪我松懈,竟被絆住,沒有護你周全。”他抱歉的說,眼眶泛紅。
我趕緊反握著他的手:“不是,怎麼能怪你?這是有心人刻意的安排,就算你在,他也是換個招數。我身在内宅,總是避不開的。”
“好了你們兩個!膩不膩味?現在她還是我未過門的娘子,你放尊重點行嗎?”
謝甯軒一聽,又冷冰冰的看向他。此刻若是化作動漫,他的頭頂非籠罩住一圈光環不可。
我忙打圓場:“小白,你别瞎說了。這段時間你幫了我不少,我相信此事和你白家無關,或許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小白含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懶懶靠在桌邊,有一搭沒一搭晃着腿。“什麼誤會,能讓我跟個犯人一樣,被審這老半天?我當我今天來看戲,沒想到,自己也得上台演呐。”
謝甯軒沒再廢話,也不多解釋,轉而解開披風,自懷中掏出一張紙,揉成團丢到了小白身前。
“郎中按照我的授意,在那小厮再次出現的時候,給他也下了一點安神藥。這是我自他身上搜到的采買清單拓寫的,擡頭便是白府花園所需。事後我找店家也核實了,這些東西,也确實送去了白府。你說不是你白府的人,這些你怎麼解釋?”
小白本被謝甯軒的舉動激怒,可後者的話語越展開,小白也越變了面色。
“大放厥詞,簡直是……”小白打開了紙團,身子僵住了。
“怎麼了?”我追問道,心中隐隐不安,“真是你們府上的人?”
“二叔的花園……又是他?”小白喃喃一句,再不複方才的雲淡風輕。
诘問到此為止,因為小白的小厮忽然沖了進來,趴倒在地大哭:“大少爺!你快回去看看吧!老夫人不行了!”
小白臉色巨變,起身欲走。
謝甯軒忽然伸手又攔住了他,在小白不耐煩拂袖之際,附耳輕語了一句話,小白立時就驚了。
接下來,二人的眼神又交彙在一起,這次,似有一些我看不懂的元素在碰撞。
“我跟你去看看。”
“好。”小白竟然應下,朝我簡單點了點頭,轉身便走了。
謝甯軒則側身對我說:“抱歉羽書,我去瞧瞧,證實我一個猜測。你稍等等,我即刻便回,好嗎?”
餘光是小白匆匆的背影,謝甯軒的聲音也深重暗啞。我知道,他發現了要緊的線索,便也沒再耽擱,隻叮囑一句萬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