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第十二天,我懷着忐忑的心,來到了鳳儀宮。
三殿下和謝甯軒已經在正殿等待皇後,一面說着:“……私離營地,确定了嗎?”
謝甯軒颔首,表情凝重:“嗯,宋璃已經知道了。”
話音剛落,正逢我和郡主進殿,他迎上來關懷的問:“有十足的把握了嗎?不急于一時一刻的。”
我點點頭,壓下心中起伏,又問:“醫書帶來了嗎?”
謝甯軒拍拍胸前,側室已傳來聲音,是皇後出來了。她走到鳳座坐下,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們,臉上沒有笑容,聲音沒有溫度。
皇後身側的姑姑遣走所有下人,自己也出去後,皇後便問:“怎麼,這就查清楚了?”
額頭滲出些冷汗,我低頭禀告:“回禀娘娘,民女的确查到了一些證據,能夠理清先帝琳妃之死的因果緣由。”
“進宮幾天了?倒是挺快。莫不是随意拉扯來诓本宮?”
謝甯軒拱手:“皇後娘娘,羽書并非坑蒙拐騙之輩,她素來聰穎細心。入宮時日雖然不長,但每日都圍繞着案件,可謂投入全部的心思,想來短時間查出真相,并不離奇。”
“是啊娘娘,”郡主也道,“義妹夜裡說夢話都叫着琳妃的名字,真的是一門心思在破案。娘娘先别質疑,先聽完嘛。”
三殿下剜了妹妹一眼,上前放慢了語氣:“娘娘,此案自靜太妃故後,聖上交由微臣與甯軒核查,已有一年。我二人追查了二十八年來或貶谪或恩放出宮的太監、丫鬟、侍衛等合計一千三百八十七人,因此耗時長久,以緻耽擱查案。義妹入宮雖隻有十二天,但她查到的真相亦是在我們前期一年多的核查基礎上完成的,因此,短時間發現真相,并不算突兀。”
皇後輕哼一聲,端坐姿勢絲毫未變。“你倒是有些能力,瞧這幾個人把你護的。行吧,那就講講看,琳妃到底是怎麼死的。”
“是。”我應了一聲,緊張的直冒冷汗。餘光掃到謝甯軒朝我颔首,這才略略鎮定些,開始了講述。
“琳妃之死,按照時間順序來講,第一個要說的是廢後胡氏。康元二十年七月七日夜,為發動政變,廢後胡氏買通琳妃身邊的丫鬟冰清,在琳妃與聖上共同用的晚膳酒水裡下了毒,聖上因故離開。琳妃是否喝酒,成為廢後胡氏是否為真兇的關鍵。”我頓了頓,“先說結果,琳妃沒有喝。”
皇後靜靜的瞧着我,沒有說話。
我心裡有點發毛,不自覺瞥向謝甯軒,他的眼中是鼓勵和贊賞。旁邊的三殿下也眨眨眼,示意我大膽的說。
我吞下瘋狂上湧的口水,繼續道,“民女有證據兩則。第一,太醫院看門的太監牛公公,在太醫院呆了三十年。先帝時期,他是陪伴太醫入宮的太監之一。他向民女描述過,琳妃體弱,時有氣血不足之相,且經常因照顧皇子公主而疲倦不堪,太醫囑咐需靜養。”
說罷,我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的宣紙,“這是從太醫院的記錄中抄寫的琳妃藥方,民女随機抄了幾條,時間不等。請娘娘過目。”
我舉着藥方恭敬地低頭,卻不見人來拿。擡頭一看,皇後正看傻子一樣看着我。
哦,對哦,丫鬟都遣出去了,我這是等誰來拿呢?
一旁的謝甯軒看不下去了,伸手接過方子上前遞給了皇後。轉身走來時朝我努嘴,似乎在叫我别怕。
我再次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娘娘請看,不同時期、不同階段的方子裡均有一味藥材——當歸。衆所周知,當歸忌酒。早期琳妃的藥方中也的确有‘忌酒’的明确醫囑。許是因她幾乎每隔幾天就得喝上一副,太醫便逐漸簡化了醫囑用詞,以緻‘忌酒’二字少出現。但這就代表着,琳妃本身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是不适宜飲酒的。”
皇後總算開了口:“這麼說,當日的晚膳上酒也是因為先帝在。先帝一離開,她應該不會單獨小酌?”
“娘娘睿智。”我贊同,又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這次我直接翻到相對頁數遞給了謝甯軒,後者也很配合的上前遞給了皇後。
“除此外,民女還有第二個證據,就是娘娘眼前的這本太醫院記錄。”
皇後看了一眼:“廢後胡氏的就診記錄?”
“是,娘娘。您看的那一頁,正是康元二十年七月初五,也就是高嶺之變的前兩天。廢後胡氏患了頭風。”
賢太嫔曾說過,廢後胡氏在位期間,每每有小疾總會命令妃嫔夜晚侍疾,且都是臨時通知,不得不去。
“您看這記錄,直到七月初七早上,還有太醫的問診,說明這場頭風持續了兩天還沒好。也即,當晚,對于後宮妃嫔來說,都會認為随時可能被叫去侍疾。而胡氏飲酒骨痛,後發展為讨厭酒氣,還處罰過帶着酒氣到她宮中問安的妃嫔。琳妃一向謹小慎微,就更不可能喝酒,明知故犯觸怒胡氏了。”
“這麼說是有些道理。還有其他證據嗎?”皇後問。
“其實還有第三個證據,不過應當與接下來淑妃的毒湯結合一起講,還請娘娘允民女先不說。”
皇後沒有第一時間應允,吓得我額頭又開始冒汗。好在,一陣寂靜之後,皇後讓我細說淑妃之謀劃。
“是。”我恭敬地點頭,接着講述,“關于淑妃的毒湯,先說結論,民女認為,它也不是導緻琳妃死亡的原因。”
“怎麼講?”
第一,就是琳妃脾胃嬌弱,不太可能在立秋後的夜晚喝綠豆湯的推論。
皇後不太信服,我又趕緊接着往下講:“第二,則是因為當晚的菜色。”
太醫院的牛公公在被我們攻破心理防線後,對琳妃的描述其實并不多。并非因為琳妃問診少,相反,她隔三岔五就會傳太醫,但她每次的病症、小毛病和太醫的囑咐都差不多,并沒有格外的記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