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恩拉了張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瞥了眼司道玄,調侃道:“你這情郎也不怎麼樣,這個時候才出來看你,說吧。”
楊蘿垂下眼簾,欲拒還迎地看着司道玄,軟軟道:“我喜歡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榮恩冷下臉,“别顧左右而言他,說正事。”
榮齊不忍心道:“義父?”
榮恩瞥了他一眼,榮齊當即閉上了嘴。
“我……我确實碰到了殺手。”楊蘿垂淚,“如果不是他,我再也回不來了。”
“她是誰?”榮恩搭在扶手上的手慢慢收緊,眼神急切地盯着楊蘿。
“是……是一個蒙面人,他穿着黑衣服,戴着面具,武功高強,殺了圍堵我的殺手便入了西邊樹林子裡,消失不見了。”
榮齊震驚道:“義父,是刺殺尚書大人的刺客!”
榮恩死死地盯着楊蘿,“西邊樹林,你确定嗎?”
楊蘿點了點頭,“是,那人對我說,他隻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後就鑽進西邊林子,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榮恩拔出繡春刀架在她脖子上,“你知道欺瞞錦衣衛是什麼下場嗎?”
“我不敢的。”楊蘿流淚,“我不敢的。”
榮恩定定地盯着她看,收回繡春刀,“走!”
榮恩大跨步走在前頭,路過門口的時候看了眼地上摔碎的瓷瓶,悶笑一聲。
“年輕人,房中助興的藥應該少用一些。”
說完,也不管旁人目光,徑自離開了。
楊蘿呆坐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冷冷地盯着榮恩離去的背影,眼裡燎原的火再次燒了起來。
“今夜過後,你在京城裡的名聲隻怕不太好聽了。”司道玄走到她身邊,朝她伸出手。
楊蘿搭着他的手站起來,嗤笑道:“名聲算得上什麼?好與不好,與我都沒有妨礙。”
司道玄雖然方才挾持了她,也是情勢所逼迫不得已,楊蘿沒有揭發他,還盡心盡力為他周旋。
司道玄此時此刻已經有些心軟了。
“日後若有事,盡可來找我。”
楊蘿挑眉,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塵,“我今天做這件事情,也不全是為了你。”
“畢竟此事,我也有用處。”
“等錦衣衛走了,你也趕緊走吧,免得夜長夢多。”
楊蘿喊了玉青進來,小丫頭吓得大氣不敢出。
楊蘿安撫了她兩句,帶着她坐到床上,哄着她睡覺。
司道玄坐在窗邊盯着外頭的動靜,聽到床上呼吸聲漸漸平穩,又不由得看過去。
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掀起帷幔,兩個女孩挨着睡着了。
楊蘿的右手臂還不斷地滲血,染紅了白色的裡衣。
司道玄拿出随身攜帶的傷藥,卷起她的袖口,輕柔地上藥,用繃帶裹住藥膏包好,又将袖口放了下來。
月光撒了進來,錦衣衛如潮水般退去,司道玄給楊蘿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楊蘿這一覺意外睡得很安穩,一睜眼,已是天光大盛。
玉青還在睡,楊蘿沒有吵她,悄聲下了床,推開一扇窗戶,發現地上已鋪了薄薄一層落雪。
大相國寺的大小和尚們拿着掃把在掃雪。
初冬剛來,而李君慈就已經披了鬥篷,看來身體是真的不好。
楊蘿被這一點冷意凍得打了個噴嚏,摸了摸手臂,摸到了司道玄悉心纏好的繃帶。
楊蘿頓了頓,連忙關了窗,把昨晚留下來的狼藉收拾了。
楊蘿從小沙彌那裡要到了早飯回來的時候,玉青才剛醒。
楊蘿把早膳放桌上,朝她招手,“去洗漱,然後吃早飯吧。”
玉青吓了一跳,“姑娘,您怎麼能做這種事情呢?應該讓奴婢去做的。”
從前的楊蘿,即便已經官居三品錦衣衛指揮使,也沒有仆人伺候,一個人孤零零住在宅子裡,什麼都是自己做,也不覺得有什麼。
玉青匆匆忙忙洗漱完坐到飯桌邊。
大相國寺的齋飯十分素淡,兩個饅頭,一碗稀粥就打發了。
楊蘿掰着饅頭慢慢地嚼,玉青道:“姑娘,昨天那個人……已經走了。”
楊蘿點頭,“嗯,随他吧,萍水相逢罷了。”
玉青憤憤道:“那個人那麼無理,她挾持姑娘,姑娘還幫他脫困!”
楊蘿輕笑,“他恐怕就是錦衣衛口中說的刺殺戶部尚書的刺客。”
戶部尚書和榮恩交好,兩個人蛇鼠一窩沆瀣一氣,當年她想動戶部尚書這個蠹蟲,被榮恩壓了下來。
如今在朝中,隻怕二人關系更加緊密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以後說不定,還會有用得上的地方。”
她想扳倒榮恩,取了他的狗命,那麼戶部尚書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兒。
玉青總覺得楊蘿做的事情越來越讓她看不懂了。
“吃過早飯,你便雇輛馬車,去李家報信,說我如今在大相國寺,讓家裡出面打點。”
玉青說是。
玉青離開後,楊蘿一個人獨自在大相國寺漫無目的地轉圈。
從和小沙彌的交談中,楊蘿知道了現在是泰安八年十月,距離她死的那年已經過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