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酒?”
楊蘿晃了晃手裡的酒瓶,挑眉道:“一點點罷了。”
司道玄看着桌上歪歪扭扭的五六個酒瓶,眉心幾乎攏到一起,“這叫一點點?”
楊蘿道:“不過是普通的濁酒,比不得少康樓的醉沙場,那才是真正的佳釀呢。”
楊蘿一飲而盡,将空酒瓶放在桌上。
“不來一點?”
司道玄冷然道:“我從不飲酒。”
楊蘿點了點頭,“既如此我也不逼你,更深露重的,咱們還是先聊正事,聊完各回各家,省得麻煩。”
“你說。”
楊蘿兩頰微紅,隻是神智還清醒得很。
“皇帝賜婚之事,你事先是否知曉?”
司道玄執起茶杯的手一頓,道:“知道。”
楊蘿揭開了一瓶酒的封紙,淺嘗一口,眉頭皺了一下,丢開去不再喝了。
“皇帝跟你說了什麼?”
司道玄憶起昨日殿試之後,皇帝單獨把他留下來的場景。
旁人都羨慕他被皇帝單獨召見,風光無限,可無人知道,昨日皇帝到底跟他說了什麼。
司道玄道:“陛下要我殺了你。”
司道玄年輕俊美,又才華橫溢,皇帝和楊蘿相處這麼多年了,知道她最欣賞會讀書的苗子,即便他賜婚,楊蘿也不會特别排斥這個人。
所以他召了司道玄來,問他願不願意為他所用。
三甲之中,紀昶音是楊蘿如今血脈相連的表兄,榜眼是世家子弟難以拿捏,隻有司道玄是商戶之子,若得不到賞識,日後仕途必然坎坷無望。
所以,皇帝選中了他。
——隻要你悄無聲息地讓她消失在世間,朕必然會許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你就是朕最信任的股肱之臣。
皇帝已經如此說了,假若司道玄不應,他也活不成了。
然而即便事成,也一樣活不成,皇帝不會留一個污點活在世上。
楊蘿去拿酒的手微微一滞,一晃神,失手帶翻了酒瓶,濁酒嘩啦啦地流了一地,從桌面到地面,仿佛一小汪瀑布。
楊蘿勾起一抹譏笑,“好啊,這一天還是來了。”
“他為何要殺你?”司道玄最想不通的就是這一點。
楊蘿為他平了江南之亂,可是他卻要斬盡殺絕,實在不符合常人的邏輯。
楊蘿看着他凝滞的臉,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神,才道:“趙聰是先朝嘉貴妃遺留在民間之子,我是趙聰之子。”
司道玄聞言眉心一皺。
如果是這樣,皇帝想要楊蘿死,反而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司道玄卻隐隐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楊蘿道:“那你呢,想殺我嗎?”
司道玄道:“你很清楚,我别無選擇。”
楊蘿蓦地擡起頭,烏雲遮蔽了天空最後一絲月光,室内一片昏暗。
她看不清司道玄的臉,隻能聽到他說:“我要皇帝死。”
皇帝與司府上下有血海深仇,弑君之路,他勢在必行。
“我們既有相同的目标,那就是盟友。”
楊蘿聞言輕笑一聲,司道玄要的,恐怕不隻是皇帝的命,但無妨。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成交。”楊蘿道。
“不過作為誠意,我有個問題,想請陳公子賜教。”
“張淑妃,是不是你的人?”
烏雲散開,一縷月光朦胧地照在他的下颌處,勾勒出他涼薄的唇線。
“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楊蘿并不意外。
孟離快馬加鞭到江南調查此事,司道玄做得隐蔽,但到底不是水過無痕,總有蛛絲馬迹可查。
這位張淑妃,早先是揚州瘦馬,意外被司道玄所救,從此效忠于他。
她被司道玄秘密調教,為的就是有一天将她送進宮中,成為他的眼線。
張淑妃窈窕婀娜,确實勾得皇帝的心。
但最後是否可用,還是要靜觀其變。
司道玄也不意外,在大相國寺那一番試探已叫他有了心理準備。
楊蘿此人心思缜密難測,絕非可以輕易糊弄的。
楊蘿撐着桌子站了起來,醉意上頭搖晃了一下,司道玄想伸手去扶,她卻擺了擺手。
“你已坦誠相待,那我也同你說一句。”楊蘿伸出手去,月光落在手心裡。
“合作愉快。”
這句話,楊蘿曾向榮齊說過,如今,終于也對他說了。
“合作愉快。”
司道玄伸手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