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神的霍止瘁,怔忡地看着他們,覺得自己和他們之間仿佛有幾光年那麼遙遠的距離。
心底有個極其細微卻又無法忽略的聲音像念咒般低低響起:
“不想再看到這些、不想再面對這些……生離死别,我不想再看見第二次了……”
幸好,堂内人人的情緒都不高,因此霍止瘁的沉默,并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整日将大母困在院裡,這樣不成。還是讓她出來,在家裡走動好些。”
面對霍去病的看法,衛少兒皺起眉頭。
“你們常不在家,萬一她出來,又拿個什麼刀這可怎麼好?就算沒拿着,要是她還想跑到外頭去,你能攔得了幾回?”
霍去病看着母親。“那依您看,該将她老人家一直困在院裡?”
“等她養好些了,肯聽咱們的話了,再慢慢帶她往外不遲。這種事不能急,她現在連我們都認不了,何況是外頭?”
霍去病卻道:“之前困着大母,她鬧個沒完,就是不肯呆在院裡。她一心要出來,困着她不是法子。”
“她什麼都記不清,隻怕在家裡都能迷路。到時若是底下人一時跟丢了,她年紀又大,萬一出點事可怎麼好?”
“那就讓人天天跟着她,不許離了她。大母在正院那兒,哭得眼睛都腫了,什麼時候見她這麼委屈過!”
“你心疼你大母,哪個不心疼?可要是你們不在時,她有個好歹,你們在長楊五柞再趕回來,隻怕也趕不及!”
衛少兒聲音越來越高,霍去病俊臉更是緊繃不已。
霍光看着二人,越發不安。衛青見狀,連忙讓人将孩子們送走。
霍止瘁一同離開正堂,但是,她在院門前停下了腳步。
溫負羁等人不解地看着她。“女公子?”
霍止瘁沒吭聲,而是轉身往回走。當走到正堂外時,她聽見從裡面傳出衛少兒的聲音:
“總之,不能讓她到外頭來!”
“這麼做等于困死她了!”
霍去病的反駁毫不遲疑。光聽聲音都知道二人之間現在必是劍拔弩張。
衛君孺的咳嗽聲、衛青的勸解聲夾雜在其中,堂外守着的家臣們,個個面如土色,卻誰也不敢入内。
霍止瘁沒停下,她筆直地走入内堂。
霍去病一眼瞥見她,瞪過來。“怎的又回來?快回去!”
衛少兒看向她,衛青和衛君孺也發現她的存在。
霍止瘁沉默片刻,面對着衛家的成員們,她第一次主動開口說出自己的來意:
“可否讓我與外大母見一面?”
“你?”
衛少兒不解地看着她,弄不明白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衛青輕聲問道:“止瘁,你為何要見外大母?”
“外大母得病之後,兩次夜裡外出,都隻到我那兒。”
霍止瘁面對他們驚訝、審視的目光,平靜地述說着這個事實。
“我猜,她想見我,是有話要跟我說。因此,不妨讓我去見見她,聽聽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衛少兒看向衛青和霍去病,見衛青無聲地點頭,這才知道确有這回事。
霍去病盯着少女。“你憑什麼覺得,大母會願意跟你說話?”
“她曾管我叫‘阿母’。”
這下子,霍止瘁面前的人都沉默下來了。
衛少兒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看到兒子的神情,她随即反應過來,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道:
“真的?”
霍去病神色複雜,但并未反駁霍止瘁的說法。
衛少兒覺得頭疼欲裂,她喃喃道:“這下病得可不輕啊……”
衛君孺則道:“你有這孝心是好的。隻是,如今你們外大母那樣子,沒準隻是一時亂認人。要是認不出你來,隻怕反倒吓着你。”
衛少兒想起一事,又問弟弟和兒子道:
“除了她之外,阿母可還有把别人當成是家裡人?”
當得到否定的答案後,衛少兒也陷入了為難當中。
畢竟,他們此刻也無法相信一個患病老人的記憶,因此更拿不準是否該将她的話當成突破口,以此作為溝通的橋梁。
霍去病目光不離霍止瘁。“你不害怕?”
霍止瘁回視對方,深深點頭。
她的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了往日那股漫不經心的勁兒。
她的神情已經在說明一切:她願意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