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儒生真是有本事!将那些無知的家夥騙得團團轉不說,事情如今進展得這般順利,果然一如他們所預料的那般!”
霍止瘁聽得這聲音剛消失,便窺見盧不語與虞畢二人相視一笑,田恬在旁也是嘴角微翹。
那是堆出來的禮節性笑容,仿佛是彼此之間心照不宣。
這下子,霍止瘁終于明白到,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因為這個陰钰的心聲,完全跟人們在公開場合下說的好聽客套話一模一樣。
既然是人的心聲,必然有好也有壞。
但有光明的地方同時也會存在黑暗,世上哪怕是幼小如嬰兒,有時也會為了博得大人的關注而假哭,更何況是心境複雜的成年人?
偏偏這個陰钰,她所傳遞的心聲,常常除了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小吐槽之外,幾乎都是誇獎讨好别人的話。
因此,在旁人聽來,哪怕聽得這種傳話方式别有洞天,但因其内容實在是過于搔着自己的癢處,久而久之,便也開始回過味來。
很顯然的,如今在田恬三人看來便是如此。
表面上看,陰钰的心聲系統是在向外人輸出自己心中無意間洩露出來對他們的正面看法,以此來博得他人的重視與好感。
起初聽了,自是驚豔;但聽得多了之後,心裡不知不覺認定她是在刻意恭維自己。
所以,田恬等人,哪怕聽了對方這番心聲,面上雖笑,心中卻隻當這是普通的交談罷了。
至于珊麻哥朵,則将來者視作敵人的一分子。她心中警惕,因此也隻當陰钰的心聲異能隻是某種炫技的功夫。
陰钰背後,隻跟着一個黑袍男子,他膚色蠟黃,臉龐無須,看着毫不起眼。
陰钰與三人顯然極為熟絡,因此無須引見。
待自己那随從也向三人行過禮後,陰钰又向田恬笑道:
“我那些狼兒朋友,幸好有田公借出寶地,讓他們好生歇上一歇。钰兒在此,代他們向田公緻謝了!”
田恬見她斂衽為禮,連忙還了一拜。他又聽得陰钰之聲浮現在腦袋中:
“這武安侯眼光不錯。隻可惜他被皇帝冷落後,屈居在長陵不得志,如今居然還愛上穿婦人衣裳、裝扮成婦人模樣來!嘻嘻嘻……”
田恬聽得這話,臉色微變,瞟了旁人一眼。
盧不語與虞畢都是同時聽到這句,心中雖猜此是事實,但皆想這陰钰實在口無遮攔,将田恬私下之事公然傳出,未免削人面子。
因此二人隻裝不曾聽見,更不敢看陰钰與田恬一眼。
但田恬見他們目光閃爍、刻意回避自己的樣子,已經猜到三四分。
他面上仍在笑,心中卻是暗惱。
田恬早知陰钰這傳聲的本事,能讓周遭諸人同時聽見。因此,他頗怪這陰钰将私事公開,讓自己當衆下不來台。
原來田恬之父田蚡,乃是當今皇帝劉徹的親舅,曾封武安侯。
當年劉徹登基後,田蚡因有太後為倚仗,又被封為丞相,當真權傾天下。
他借手中權勢,不僅把持朝政,而且還将太皇太後之弟窦嬰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急欲取而代之。
之後窦嬰問斬,田蚡卻也病倒,不久身亡。人人皆傳言,乃是窦嬰冤魂索命。
田恬雖繼承爵位,但未及數載,便因他穿衣不敬之罪,被皇帝削侯國除,改任他為長陵高寝令。
因此田恬心懷怨恨,對皇帝與朝廷常常口出不敬之語。
田恬心道:“我之所以如此,也是因酒後氣憤,所以胡亂披件衣裳罵人罷了。這女子不知前情,就這般造謠于我,實在是無知之極!”
他這般想着,臉上雖看不出有不妥,但心中已有三分不滿。
霍止瘁在柱旁,細心留意着這些人的神色,已經大概感知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洶湧。
“她把這些東西捅出來,真覺得對方聽了就碰都不敢碰你、隻能當成祖宗那樣一個勁兒捧着你?護着你?她是真心這麼想的嗎……”
眼見陰钰依然笑得極是妩媚,似乎剛才自己那句心聲隻是無傷大雅的玩笑,霍止瘁就覺得無言以對。
此時三人因來迎接客人,走到離柱旁不遠處,因而霍止瘁能夠更好地觀察到他們的神情。
眼見田恬嘴邊微笑,眼睛卻壓根不看向陰钰;而盧不語和虞畢,一個掩嘴輕咳一個低頭拂衣,分明是要回避如今這個尴尬場面。
霍止瘁心道:“大概是通過這個什麼心聲系統,這女人打探到他們的隐私。可她反過來看似不經意地透露出去,就以為自己靠這個把他們牢牢拿捏住了?這些人連皇帝和朝廷都敢反,眼下要合作,才讓着你三分。要是真逼急了他們,誰知他們會不會對你動手……”
想到此處,霍止瘁不禁環視四周。
但見寝殿中無論是身着缇衣的漢軍士兵、還是一身匈奴裘服的看守們,全都手持兵器,肅殺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