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瘁本想離開,無奈霍去病朝旁一指,示意她坐到角落處。她隻得挪步,跽坐一角。
張延年見自己被留在此,心跳甚急。他面無血色,看看叔父,又看看劉陵,唯獨不敢看向主位上的霍去病。
霍去病卻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似的,對着他們笑道:
“你們叔侄這些日子甚忙,今日怕是難得一聚。我讓你們留下,正是為此。”
“謝骠騎将軍……”
張次公低頭作答,張延年這才醒悟,連忙附和。
但他們都心知,向來行事果決的霍去病,根本不會在這種緊要關頭,隻為了這點子小事而留下他們。
張延年雖不敢看劉陵,但他此時,滿心滿眼都是劉陵方才的模樣。他心道:
“将軍認定我是淮南王一夥,難怪……”
他終是忍不住,悄悄擡眸,想要好好再看清楚意中人的身姿。
但見劉陵坐得筆直,神色更是冰冷,她開口道:
“何必多此一舉。你想知道些什麼,隻管問吧!”
聽她這語氣,仿佛不是階下囚,而是此地的主人。
霍止瘁沒料到劉陵剛剛經曆過殺兄一事,仍如此強硬,腦海中掠過一個念頭:
“比起劉遷,她才是那個能作主的人!”
她不禁再次回憶起,之前曾聽到的笛聲。霍止瘁目光所及處,一一掃過張延年、張次公。
當她打量着主位時,見霍去病神色并不動怒,隻是冷笑一聲,便道:
“好。我來問你,你是何時與射聲校尉張延年勾搭成奸、以此竊取軍機?!窺探軍中動向?!”
張延年聞言,如遭雷擊,渾身戰栗,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張次公猛地擡頭,死死注視着霍去病與劉陵,臉若死灰。
“将軍,他們……”
霍去病一回眸,散發着寒氣的目光,便迫使張次公再也說不下去了。
“岸頭侯,你且休說話。我如今要聽聽他們二人怎麼說!”
張次公滿腔苦澀無奈,隻得重新咽下,垂首應道:
“……是!”
他此時心情沉重無力,自然不可能留意到,獨坐在角落裡的霍止瘁,正在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
劉陵已經恢複了平靜,她鳳眸輕揚,掃了眼霍去病,看向張延年,朝他微微一笑。
張延年接觸到她含笑的目光,下意識便欲回應。無奈臉頰發僵,壓根笑不出來。
他眼中滿是焦慮,又是心痛,注視着劉陵時,幾乎就要流下淚來。
霍去病見二人如此,心中冷笑,但并不阻攔。
正在此時,霍去病聽得劉陵緩緩揚聲道:
“骠騎将軍,我要糾正你方才的話。我與他,彼此間雖有來往,但一來,不曾勾搭;二則,我更不曾向他竊取軍中機密!”
霍去病斜睨猛然擡頭的張延年一眼,險些就要冷笑出聲來。
“哦,你這意思,便是他不曾洩露軍機,而你更無盡向他打聽。你們一個清、一個白,都是旁人聽風便是雨、誣蔑了你們?”
張延年離席,下跪匍匐在地,向霍去病叩首,顫聲道:
“将軍,屬下去歲八月裡,與淮……與劉遷并翁主初識。起初,因與劉遷談論劍術,頗為投緣,不知不覺間來往便多了起來。”
“某雖是個粗魯匹夫,但亦知禮儀。因見翁主博學多才,因此心中仰慕。更蒙翁主不棄,視某為座上賓,因此某更難抑傾慕之心……”
霍去病聽得張延年仍是一口一個“翁主”,便知他對劉陵,依舊是滿懷愛意。
如今聽得他竟然親口說出來,霍去病好生不耐煩,頓時臉色一沉。
“誰要聽你說這個!這些男女之事,來來去去不外乎那些事!少來污我耳朵!”
“是!但某今日能在将軍面前直言,我與翁主,純是心意之交,絕無半點私情!”
張延年卻并不噤口,反而更急切地向霍去病表明心迹:
“我自知軍中諸事,不得與外人談論半分。這些日子裡,我與劉遷相聚時,都隻談論劍術、騎射,或是說些長安與淮南兩地的英雄人物。”
“至于翁主,更從未向某提及軍中之事。翁主為人潔身自好,便是與某相見時,其家兄在時,可共坐;偶爾傳我入内一見,也是隔簾而視,不到一刻便即遣我離開。”
“因此,如今我方敢向将軍禀告實情!請将軍明察!”
張次公額頭上滲滿了細密的汗珠,他忍不住道:
“延年,你……”
“叔父,如今骠騎将軍既向我問起,我自當悉數禀告,豈能有半點隐瞞?”
張延年原本說話時言語滞澀,但他越說越是流利,說到最後,聲音越發響亮了。